一支舰艇部队的“数据远航”
■解放军报记者 康子湛 高亮 通讯员 杜钰 王泽洲
北部战区海军某支队组织舰艇编队奔赴某海域开展实战化训练。王泽洲 摄
一仗一更新，时时保鲜作战数据
每当舰艇演训归来，便是北部战区海军某支队数据分析技师们最繁忙的时刻。
作为数据分析技师，他们的主要工作便是采集支队各舰每一次出海训练带回来的各类数据，并及时对这些数据进行分析比对，将有用的数据归档入库。
“这几年的水声数据都存在硬盘里，并做了专门分类。”这些大容量硬盘，是分析技师们的“宝贝疙瘩”——里面存着近年来支队各舰训练中采集的水声数据，这是他们多年来为声呐专业打造的数据库。
“水下攻防，是海军舰艇部队远海作战的一大难点，水声目标信号侦察判别是提升水下攻防能力的基础。”为了提升水声数据的采集和整理水平，每次舰艇出航前，数据分析技师们都会广泛采集数据，认真研究水声环境特点规律，制定适合的水声侦察方案，同时还为执行任务的声呐兵开展数据采集培训。
“在军事领域，数据又被称作‘信息系统的血液’，数据的共享、集成与分发，能够激发作战体系活力。”在一位数据分析技师看来，这些数据之中隐藏着通往胜利的“密码”。
早在这位数据分析技师入伍之初，身为雷达兵的他便在训练中认识到数据的价值。那时，每个雷达兵都会在任务中遇到各种不同属性的目标，都有一本自己的“判别手册”，但这类经验无法精确共享。因此，这位数据分析技师有了这样一个愿望：如果有一个大数据库，能将既往探测到的所有目标信息进行梳理总结、交流共享，那该有多方便。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些年间，这个愿望不仅一步步成为现实，自己也成了支队小有名气的数据专家。“一条水声数据，有可能就是打开一场战斗‘胜利之门’的金钥匙。”这位数据分析技师说。
“每次训练中的一个关键任务，就是数据采集，这在我们支队已经深入人心。”对于这位数据分析技师的观点，该支队某舰艇部门长深有感触。
作为人民海军首艘万吨大驱南昌舰的首批舰员，这位部门长至今难忘那一幕：那年，他与战友们执行南昌舰首次主炮实弹射击任务。当炮弹破膛而出，成功命中目标时，一种使命感在他的心中油然而生。
复盘总结会上，这位部门长说：“万吨大驱的首次主炮实弹射击由我们完成，第一组射击数据由我们记录，从今往后，我们要以写好舰史第一章的工作态度，做好每一次实弹射击的数据记录。这是为摸清我们手中武器的‘脾性’打基础，也是为后来者留下宝贵的数据财富。”
这些年，随着南昌舰的“履历”越来越丰富，这位部门长手中的数据记录表也从原来的寥寥几页，变成了如今厚厚的一沓。
一仗一更新，时时保鲜作战数据。在该支队，数据意识已经成为官兵们的共识。“相信经验，更要相信数据。”一名舰艇军官告诉记者，如今舰艇信息化程度越来越高，数据采集和积累已成为常态，演训结束后的复盘很大程度上就是基于数据的复盘。
前不久，该支队建成了一座全新的数据库，计划将各舰、各专业的所有历史数据进行归纳整理，安排专人负责、专柜存放。
支队下辖的主战舰艇舰型不同，装备也会有很大差距，留存的数据也需要严格区分，筹建统一数据库需要花费很大力气。这值得吗？
面对记者的疑问，该支队某室主任阐述了其中的必要性：“一方面，数据库能够避免历史数据遗失情况，还能解决基层部队存储数据压力大的问题。另一方面，将所有数据整合在一起，尤其是同型舰之间，可以进行资源共享，达到1＋1＞2的效果。”
最近，该支队的数据分析技师们接到通知，让他们将这些年采集梳理的水声数据上传到新的数据库，这让数据分析技师们喜出望外：“有了更大的存储空间，就有了更广阔的作战前景。”
打一仗进一步，向数据要战斗力
“命中！命中！命中！”
随着炮弹一次次精准击中靶标，海面上腾起的水柱，一如南昌舰某部门长怒放的心花。他挺了挺腰板，长舒一口气。
“困扰我们半年多的问题，终于找到了解决办法，并得以验证。”去年的一次任务中，这位部门长像往常一样，指挥相应号手完成各项操作，结果却未能取得满意成绩：炮弹没有按照预想的轨迹运动，接连几个波次弹着位置不佳。
走下战位，这位部门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明明操作都是一样的，为什么轨迹跟预想的不一样？”
苦思冥想下，这位部门长突然想到：能否从数据中找到答案？他立即翻出以往同弹种射击的案例数据，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研究起来。随着在海量的数据中抽丝剥茧，这位部门长对以往一直存在的射击误差有了新的认识——
“受天气、风速等环境影响，同型号舰炮在进行射击时存在误差，以往训练中大家普遍认为这个误差无迹可寻，但通过大数据分析，这个误差其实是有规律性的。”这位部门长在梳理出更多同型弹射击的参数后，逐渐从数据中找到了射击误差变化的规律，以及相应的解决办法。
随后，这位部门长依托之前大量的训练数据，坚持与误差为“敌”，始终向着提高舰炮射击精度不断冲锋，最后将取得的研究成果与工业部门沟通，得到了专家高度认可，对方承诺：将对装备软件进行“订制化”升级。
为了让更多兄弟单位少走弯路，这位部门长还针对这一问题撰写了一份研究报告，提交给院校的相关专家。
数据，让这位部门长从中找到了破解误差的“最优解”，而对于该支队某业务长来说，数据如同一根顶梁柱，将舰艇战斗力的“天花板”撑出了新高度。
采访中，这位业务长首先向记者抛出了一个词：效费比。
何为效费比？一艘舰艇的载弹量是有限的，如何用有限的弹药对敌造成最大的毁伤效果，这就是效费比。
要想尽量达到最大效费比，就需要通过一次次训练数据总结提炼。
在对以往历次演习数据进行分析时，这位业务长与战友发现，多枚导弹同时对统一方位目标进行抗击，容易出现多打一的现象，在一定程度上造成弹药浪费。对此，这位业务长与战友不断提炼分析，随着数据积累和处理工作的深入，弹药效费比也在不断提升。
一次实兵实弹演习中，面对高速来袭的目标群，任务舰依托这位业务长和战友提供的数据分析报告，一改以往的方法，按照新的战法，对目标群进行逐个消灭，在精准命中目标的基础上，最大限度减少了弹药消耗。
“根据数据可以总结出很多经验，进而形成很多新战法。”这位业务长说，近几年，支队大抓信息化建设，强化数据管理，硬件设备、软件系统相继升级，数据对战斗力的贡献率不断提高。
同样在这场演习中，盐城舰抗击多方向袭来的靶机。任务准备阶段，该舰官兵将支队同型舰往年抗击靶机的相关数据收集汇总分析，发现了提高抗击成功概率的“秘籍”。任务中，出色的命中率，证实了他们的判断。
去年，一次实弹射击案例数据分析会上，该支队某业务长结合数据分析提出一个全新战法。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前不久，某新型装备列装该支队，这位业务长大展拳脚，在任务中印证了他的战法构想。
向数据要战斗力，取得了可喜战果。这位业务长感慨万千：“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战争形态的演变，数据已经成为提升部队战斗力的新引擎。”
用数据之“准”，把脉战场之“变”
直至今日，该支队某部参谋始终难忘自己的“高光时刻”——
那年，他准确发现某水下目标。在战位官兵密切协同下，他紧紧咬住目标进行识别跟踪，圆满完成任务，得到上级指挥员高度肯定。
“在没有该目标任何数据情况下，能够快速准确判明目标，成功的秘诀，还是数据！”当时，这位参谋在总结经验时，对数据的作用感触颇深，“虽然数据库中没有相似的信号，但已有的数据帮助排除了无关信息，我才能迅速做出正确判断。”
近年来转任新岗，这位参谋开始天天与各种数据打交道，对于如何发挥数据作用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以前总觉得数据越多越好，实际这是一种误区。”这位参谋说，采集数据、建设数据库，都是为了战场管用，但数据采集应该重质量而非一味求数量。
“数据化不是简单的数字化。如果采集到的数据一股脑都扔进数据库里，没有经过分析处理，或者掺杂太多跟战场无关的信息，真正到了战场上，这些浅表化、抽象化的数据反而会影响指挥员的判断。”这位参谋说。
为了让数据更加精准，这位参谋带领业务骨干深入调研，结合不同作战需求，将基层部队上传的数据科学分类，剔除无用和重复信息，并将整合的演训数据放到任务中检验。
数据要精准，入口是关键。为了提高数据收集的质量和效率，这位参谋定期召集该支队电子对抗、雷达、声呐、指控等专业号手和技师进行培训，在数据收集入口关就开始严控质量。
从追求数据数量到追求数据质量，这位参谋意识的转变，也是该支队官兵数据意识转变的一个缩影。
虽然舰上已经配备了新系统，但乌鲁木齐舰某岗位技师依然没有丢掉人工记录的老办法。每次训练，在智能化系统收集数据同时，他都会不厌其烦地在本子上用笔记下相关数据。“智能化系统是技术层面，人工记录是经验层面，复盘的时候两者可以互相验证，排除掉更多干扰或无效数据，这样传给机关的数据才能更加精准。”这位技师说。
前不久，该支队组成舰艇编队，赴某海域开展实战化训练，检验部队复杂条件下协同配合能力。训练中，编队指挥员充分利用有关数据，让不同舰艇官兵快速联动，依势调整舰艇阵位，大大缩短任务时间。
“这次训练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任务，离不开精准的数据支撑。”该支队领导表示，这些数据正是他们从基层部队上传的数据中分析总结出来的。
“数据越来越精准，质量越来越高，让数据的使用效能越来越大。”该支队某业务长告诉记者，以前数据采集分析没有成体系时，很多基层官兵把采集到的数据直接打包上交，其中掺杂了很多无用数据，甚至有些数据存在夸大化、以点带面情况，不仅为后续数据分析增加了难度，更影响了支队整体数据的精准度。
随着对数据质量越来越重视，该支队要求各舰对训练后的数据要自行分析，筛选出真实有用数据再上传至支队业务科室，不符合要求的数据及分析报告，业务科室会返还相关责任人重新梳理。
“战场存在很多变数，精准的作战数据有助于指挥员揭开‘战争迷雾’，更好地把脉战场变数。”该支队一位领导告诉记者，为了给训练提供真正管用的数据，他们严格把关每一级数据采集工作，认真筛选分析数据，把数据采集、分析、运用等技能培训贯穿到专业训练和岗位实践中，推动数据优势转化为作战优势。
夜幕降临，初秋的军港，海风习习，放眼望去，战舰昂然列阵。
记者在该支队看到，以往演练中常见的模糊指令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级指挥员熟练运用数据，下达的指令更加简短而精准，作战反应时间大幅缩短。
“随着官兵们对数据精准度的重视程度与日俱增，我们数据库里紧贴实战所需的数据越来越多。”该支队领导说，收集数据仅仅是一个开端，唯有让数据在战场中“淬火”，才能真正发挥“数据制胜”的效能。
这是一支舰艇部队的“数据远航”。用数据训练、用数据打仗，已成为他们战斗力建设的全新增长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