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彰显民族心灵史
■郑蜀炎
“旧时曾作梅花赋,研墨于今亦自香”。据考,以“书香”为喻形容诗书文章的魅力和感染力,是中国独有的美学意象。
“案头书香,心头文章”。所谓“书香”,其实是一种寄情遣思,是读者出于对作品内容的认同和相契,有感而发而产生的情感互动。试想,当一本书触动了你的心灵,岂能不涌出一种“相期无负平生”的情感,从原本枯燥的阅读中品味出一缕清香?
一个民族的心灵史很大程度上体现在它的阅读史。人类发明了工具之后就有了思想,思想需要记载、交流和传播,于是,就发明了文字、产生了书籍,随之而来就产生了阅读这一人类与世界对话的渠道。
按照黑格尔的说法,阅读构成了“我们之所以成为我们的名片”。
江山风雨,书香情怀。当年,就读于湖南第一师范学校的毛泽东,虽然“恰同学少年”,仅20岁出头,但凭借这张“名片”,以“书不可以一日不读”的境界让同学们刮目相看。尽管毛泽东当时所读书目已难考证,但德国哲学家泡尔生的那本《伦理学原理》,他肯定是爱不释手的。这本约10万字的小册子,由于是先从德文译成日文,再转译成中文,难免钩章棘句、晦涩聱牙。可就在书页间,毛泽东横批竖画的标记、取精用宏的评语多达400多条、一万多字。
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的昔日同窗将精心保存的书奉还。他看着那本发黄的小册子回忆道,这书的道理不那么正确,不是纯粹的唯物主义,但觉得新颖,有启发有感悟,越读越觉得有趣味。
说到“书香”,想起《长征回忆录》记载的“麦粒香”。在艰苦卓绝的二万五千里长征途中,毛泽东等领导同志常常也只能分到一小把炒麦粒。休息时,他总是左手攥麦粒,右手捧书本,一粒一粒地嚼,一页一页地读。
就这样,在万里长征的战火硝烟中,毛泽东读完了《国家与革命》《反杜林论》等马列著作。后来在会见外宾时,老人家还风趣地说,自己是在“马背上学的马列主义”。
一个真正的读书人,在什么样的条件下都可以品得“书香”。毛泽东在马背上不仅一本本地读经典,还一篇篇地挥就锦绣诗篇。在谈及战争年代所写的《清平乐·蒋桂战争》等6首词的“小序”中,他回忆道:“这些词是在1929年至1931年在马背上哼成的。”
阅读本身就是一条路。一代伟人毛泽东的阅读之路毫无疑义地构成了读书与阅读之路上的高耸里程碑。
流动的诗,有形的史。这句对中国文化的标识——唐诗的评价令人激赏。而回顾历史风云,一个民族的阅读史往往可以成为标注一个时代的清晰坐标系。
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已经到了“三分天下二分亡,犹把山川寸寸量”的危急关头。谁来保卫我们的祖国?谁来领导我们战胜侵略者?面对一个个严峻的思考题,那种“长襟宽袖论燮理阴阳,隔帘花影说慵适情趣”的阅读,一如鲁迅先生所讥诮的,不过是“坐食的余闲”。
“或为救亡呐喊,或为启蒙低吟,或为民主搏击,无不关切时代的脉搏与痛痒。”一个民族的希望往往可以通过他们的阅读体现出来。当时,无论是西装革履者还是褐衣短衫者,广大民众所读之书目已然选择了国家的命运,凸现出民心所向——《论持久战》《共产党宣言》《大众哲学》等,首版皆在一个月内销售一空;即便在今天也不好“啃”的3卷本的《资本论》,经由两位共产党员秘密翻译出版后,竟然也成为畅销书……
由此想起一个典故——岳麓书院里著名的“朱张会讲”。当时,张栻和朱熹二位大师对《中庸》里的一个学术问题产生了争论。古代通信不便,提议当面讨论,于是,朱熹骑马从福建崇安到湖南长沙走了一个多月,与张栻讨论了整整3天。坦率地说,两位学者争辩的题目几无趣味,近乎枯涩。可是,竟有上千读书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听讲,以至“一时舆马之众,饮池水立涸”——听讲的人骑去的马把门口池塘的水都喝干了。
阅读,度量着人类思维的深度,亦是人类精神对物质世界的深度回应。大师们的横抒纵引、掞藻飞声固然令人仰慕,但更加值得赞叹的是,那一个个普通的读书人对阅读的挚爱,那一颗颗平凡的心灵间飘逸的淡淡“书香”……
“三五部书,行遍天下;六七册史,览尽岁月。”这是旧时书肆门口的对联。今天,谁读了几部、几册书实在不算什么,而“行天下、览岁月”的读书气魄与情怀,我们更当有意识地自觉涵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