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光吉,1900年出生在湖北省宜都县(今枝城市)叶家湾的一个贫苦农家。父亲叶传芳是个老实厚道的山区农民。没有文化曾使他饱受族长和豪绅的欺凌、盘剥。他不甘心长子走自己的路。叶光吉7岁时,父亲把他送进了私塾。父辈的辛酸和劳苦大众的苦难刻在叶光吉幼小的心灵上。他逐渐养成了敢于同邪恶势力抗争的品性。族长叶致远是个专借为人打官司鱼肉乡亲,捞人命钱的讼棍。叶光吉早就对他看不惯。一次,族长又在乘人之危敲竹杠。13岁的叶光吉当面责备族长:“哼,又要人家的白钱白米!”族长见侄孙子竟敢当面斥责自己,气得浑身发抖:“反了,反了,这哪是叶家的子孙,跟老子说话都不分上下!”叶光吉愤愤地说:“哼,不讲道理,孙大总统(孙中山)都讲道理,你只是个小小的族长就不讲道理啦 ?跟你说,无理寸步难行!”族长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1913年,叶光吉因家贫辍学,拜宜都、五峰边界有名的兽医胡明臣为师。他聪颖、刻苦,很快博得师傅的喜爱。3年学徒期满,他成了兽医名师的高足。1916年,叶光吉离开家门,帮五峰县渔洋关的“宫福泰”商行赶骡马,搞运输,走南闯北,足迹遍及湘鄂川黔边界十几个县,饱尝世态炎凉,历经军阀混战、豪强掠夺之苦。广泛的社会交往,无羁无束的骡客生涯,铸就了叶光吉豪爽、刚烈、不畏强暴的性格。他曾几次痛打盘剥骡客的商家老板,教训狐假虎威的豪门狗腿。
一天,叶光吉赶着骡马回渔洋关客栈投宿,正巧与湖南桑植骡客贺云卿(贺龙)同住一室。两位意气相投的好汉举杯畅饮之际,历数奸商的刁滑,“税狗子”的歹毒,豪强的霸道,官府的贪赃枉法,愤激时不禁击桌痛骂世道的不公。贺龙的愤世嫉俗,对旧制度的叛逆性格,叶光吉十分佩服。这次与贺龙相遇,对叶光吉的人生道路产生了重大影响。
1927年4月,蒋介石篡夺了大革命的胜利果实,背叛革命。中国社会更加黑暗,军阀混战愈演愈烈,人民的苦难日益深重。这年底,叶光吉因拒不为国民党第四十三军出,被抓去残忍地吊打了一天一夜,经亲友具保交纳罚款才被释放。紧接着,妻子又险遭溃兵蹂躏。他回到家中,望着悲泣的妻子,抚着身上的累累伤痕,一颗复仇的种子在他心中萌发了。
1928年2月,南昌暴动后的贺龙将军回到湘鄂边,举起工农革命军的大旗,给边界劳苦群众带来光明和希望。
1929年4月的一个艳阳天。一队马帮在阵阵清脆的骡铃声中,沿着映山红铺展的山道,向鄂西五峰县山区——红四军驻地匆匆赶来。骡马队越过沟谷山脊,走进红军驻扎的山村。一位头缠青布帕,手持赶骡鞭的英武汉子径直奔到贺龙军长面前。
“噢!这不是叶骡客吗?”贺龙惊喜不已,一眼就认出了13年前结识的老同行。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云卿大哥,我要跟你走,当红军,你要不要?”叶光吉眼里露出恳求的目光。贺龙右手持着烟斗,凌空劈下:“要!”
叶光吉兴奋得扬手向身后高喊:“伙计们,快把骡马都牵过来!”24匹骠悍高大的骡马连同满满24驮布匹、鞋袜,在村里一字排开。战士们立时惊喜地欢叫起来。这些物资,对初创的红军是多么需要呀!贺龙军长高兴地拍着叶光吉的肩膀,对围拢来的红军战士风趣地说:“这位是我赶骡子时的老伙计叶光吉。他比我强,我参加革命时只有两把菜刀,他是连人带马一起跳啊!”战士们“轰”地一声笑了。从此,“叶骡客连人带马一起跳”在红四军传为佳话。
叶光吉是搞运输的老行家,贺龙军长任命他为红四军运输大队队长。拥有40多名运输员和100多匹骡马的运输大队是红四军的流动仓库,骡马背上装载着100多驮缴获的金条、银元、枪支弹药和军需品,而“保管员”稍有差错,就会给部队的供给带来严重困难,贻误军机。有人担心,这么艰巨的担子交给一位新参军的骡客,他能行吗?然而,不久,运输员们就被新来的队长所折服。
1929年的一天黎明,运输大队正要通过五峰南河上的一座独木桥,不巧,开场骡子失蹄把腿扭伤,后面的骡马见头骡躺在路边都举足不前,任凭战士们怎样驱赶就是不肯上桥,队伍停止了前进。马医官急得满头大汗也没把那匹骡子的伤腿治好,一会儿,叶光吉从后面赶上来了,他细心地查看头骡伤势,尔后从马褡子里掏出一根三棱银针,找准穴位扎了进去,只见他几捏几揉,拔出针,一提嚼头,嗬!头骡一耸身站了起来,平平稳稳地上了独木桥。战士们叹服了:叶队长还是兽医高手!
一个傍晚,桑植庄尔坪战斗正在进行,敌人的一发炮弹正巧落在运输大队附近,骡马惊散了十几匹。茫茫黑夜到哪里去寻找失散的骡马?运输员们急得手足无措。关键时刻,叶光吉紧紧地牵住头骡,待战斗稍息,他长长地打了一声唿哨,头骡立时昂首长嘶,召唤受惊的伙伴,天亮后清点骡马、驮物,一匹一具也不少。
骡马是红军惟一的运输工具,叶光吉赶骡马,爱骡马。他专门扎了几十把竹扫帚,发给运输员,规定每天宿营后都要给牲口梳理皮毛。深夜,劳累了一天的战士早已沉入梦乡,叶队长还要提着马灯给骡马添草喂料。一次,部队突遭石门团防罗效之部袭击,队伍立即转移,就在这关键时刻,一匹骡子被流弹打伤,叶光吉见它负伤,心疼得很,迅速跑过去将150多斤重的驮子扛在自己肩上,牵着伤骡赶上了队伍。红军指战员看到他与骡马的这种感情,都亲昵地称他“骡马队长”。
1929年秋,叶光吉加入中国共产党。1930年2月,中共中央指示红四军东下洪湖与红六军会师。7月,红四军与红六军在公安会合,随后,成立红二军团,叶光吉升任军团经理部政委。
骡马队长成了红二军团的半个“财神爷”,黄灿灿的金条、白花花的银元不断地从叶光吉手中流进流出,但谁也不曾见他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惟一与红军指战员不同的是,他头上总是盘个又圆又大的青布帕子,保持着当骡客时的老习惯。因他总是穿着一条打满补钉的裤子到军团部开会,军长贺龙见了便说:“叶光吉,你也搞套新衣裳穿上嘛,别太抠了!”
“管他呢,当兵打仗,这衣裳就行。”他淡然地笑了笑。
“人民的钱,战士的钱,一个铜板也不能乱花!”当年军团经理部通讯员赵昌昆忘不了叶政委这句口头禅。
1930年9月下旬,红二军团一举攻克监利县城,歼敌2000余人,缴获了几万块银元。开晚饭时,经理部长金石岩边吃边盯着地铺上破旧的棉被思忖:缴获了这么多银元,应该改善一下经理部的装备了。他用商量的口气对叶光吉说:“政委,往后天气一天冷一天,棉被带着不方便,给经理部每人买条毛毯怎么样?”
“一床毛毯多少钱?”
“7块。”
“7块,经理部11个人,就要77块,那搞不得!”叶光吉连连摇头,“经理部有钱就盖毛毯,那战士呢?这钱是战士们用命换来的,我们只有保管的责任,没有使用的权利!”一席话说得金石岩信服地点了点头。
转眼间到了12月,渡江南征的红二军团在松滋县杨林市受挫后决定向湘鄂边转移,部队行至石门,山越爬越高,路越走越险,一双新草鞋在麻栗石山道上走三四天就烂了,有的战士只好用破布裹着脚行军。一天,部队到了石门、鹤峰交界的南北镇,金石岩见镇上有麻草鞋卖,便想给经理部每个同志买两三双,但考虑到叶光吉那句口头禅,又犹豫了。转而一想,30多双麻草鞋才2块钱,政委还会不同意?果然,他找政委一商量,叶光吉十分赞成。谁知,当金石岩正要叫军需取钱时,却被政委伸手拦住了,他从自己兜里掏出2块银元塞到金石岩手上,说:“这草鞋钱我付了。”金石岩一愣,即刻被叶光吉之举所感动:“既然这样,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出呀,咱俩一人一块。”说完,执意将一块银元退回叶光吉手里。金石岩和叶光吉已经合作共事了5个多月,相处之初,他就发现叶光吉把管好红军钱财工作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
那是1930年9月的一天,部队攻占沔阳重镇仙桃,缴获了不少金条、银元。当军团政治机关在镇上召开群众大会时,几百名反动的“北极会”道徒冒充农民协会会员,冲进了没有战斗部队驻防的镇子。鬼迷心窍的匪徒们借着朱砂酒发作的蛮劲,嗷嗷乱叫,手持梭标,分路扑向红军机关驻地。部分匪徒们冲到军团经理部大院门口,刺伤了警卫战士,正在经理部堂屋里清点账目的叶光吉听见门外的冲杀声,“腾”地一下跳起来,两手挥枪,撂倒了2个冲在最前面的亡命之徒,暂时遏止住了匪徒们的进攻,战士们迅速关上房门,与匪徒们隔院对峙。这时,警卫团还在2里外的小河彼岸,屋外是不断发起冲击的敌人,屋内是只有几条短枪的11名后勤人员,维系全军团后勤供给的全部财产——2驮金条和30多驮银元也在这间屋里,情况十分危急。
“枪抵到门口打,今天就是掉脑壳也要保住钱驮子!”叶光吉瞪着血红的眼睛,一边从窗口向外射击,一边下着死命令:“没枪的拿棍子,进来一个就敲死一个!”
冲进大门的敌人一个接一个被打倒在院子里,匪徒们的气焰渐渐地被压下去,20分钟后,警卫团冲进了镇子,钱垛子终于保住了。
1931年3月,红二军团在长阳县枝柘坪改编为红三军,叶光吉任红三军经理部部长,随后,部队北上鄂西北,回师洪湖,先后粉碎了国民党军队对洪湖苏区的三次“围剿”。
1932年6月,蒋介石调集十几万军队对洪湖苏区发动了第四次“围剿”。由于王明“左”倾路线在湘鄂西苏区的代表在军事上实行冒险主义,在苏区进行错误的“肃反”运动,极大地削弱了革命力量,导致第四次反“围剿”的失利。红三军被迫撤离洪湖苏区,经河南、陕西、川鄂边界向湘鄂边转移。在此危难之际,叶光吉受命先后担任红三军第八师政委、第七师师长。
这是一次艰难的七千里小长征。前有阻敌,后有追兵,部队天天在赶路,天天在打仗,累了就地宿营,在路旁打个盹,爬起来又走;饿了,吃柿子、核桃、高粱杆子。干部战士一个个头发长得像女人,身上的虱子抓得成把。红军面临难以想象的困难。更令人揪心的是,错误的“肃反”还在继续,队伍中押着一串串沉闷不语的“改组派”,部队中笼罩着忧虑和不安。在这种处境中,叶光吉将怎样带好部队?
1932年11月,在红三军第七师一次行军前的动员会上,叶光吉发表了就任师长以来的首次讲话,他那凝重有力的开头语是:“同志们,要坚持住,要吃得苦。共产党革命先苦后甜,我们还是有天亮的日子的!……”在漫漫黑夜中行进的人们,还有什么比黎明的曙光更能唤起他们的希望?这些工农子弟之所以投身红军,不正是盼求那阳光普照、光辉灿烂的一天吗!叶光吉对党对革命前途的坚定信念,鼓舞着红军战士,唤起了他们前进的希望和动力。
叶光吉给予战士信心和力量的并不仅仅是言词。战斗中,哪里情况最危急,他就带着警卫班出现在那里。他和战士们一样吃野果,穿着难以蔽体的破军装,他常把自己的座骑让给伤病员和掉队的士兵。
1933年1月,叶光吉跟随贺龙军长率领第七师胜利抵达湘鄂边的鹤峰、桑植,此时,经过长途转战的红三军严重减员,部队疲劳不堪,湘鄂西中央分局书记夏曦不得不接受贺龙等人的建议,暂不向外出击,发展鹤峰周围苏区。4月,叶光吉和政委盛联均率红七师挺进宣恩县粟谷湾、椿木营、洗马坪等地,创建苏区。
叶光吉率红七师一部进驻洗马坪。然而,“红军共产共妻,杀人放火”的谣言已把村里的男男女女吓进了深山岩洞,瑟缩在破烂茅屋下的只有几个举步蹒跚、惊恐不安的老婆婆。村民们人在山上,心却惦记着穷家,几天后,几个胆大的年轻人夜晚偷偷摸回了村。第二天一早,一条条“新闻”便在山上传开了:
“红军专打土豪,穷人的东西不沾不抢,还帮我家喂猪挑水哩!”
“红军叶师长住唐伯海家,对唐婆婆可亲热,吃饭喊婆婆一块吃,唐婆婆这几天都不消开伙!”
“嗨!叶师长还带着红军帮我们薅包谷草!”
村民们瞠目结舌:世上还有这样好的军队?反动派的谣言在事实面前不攻自破,村民们高高兴兴地回来了,在红军组织发动下,打土豪、分田地,建立红色政权。
敌人是不会坐视红色区域发展和扩大的。5月7日,叶光吉率红七师第二十一团在宣恩韩家坪与前来“进剿”的敌人1个团遭遇。1个团对1个团,看起来是一场实力相当的较量,但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此时,严重减员的红三军在山广人稀、地瘠民贫的湘鄂边无法得到补充,部队一再缩编,每团只有三四个连,每个战士只有两三发子弹。尽管如此,叶光吉却带领第二十一团4个连的官兵上演了一场有声有色、以弱胜强的战斗活剧。
战斗一开始,叶光吉命令最先与敌军接触的那个连且战且退,故意示弱,随即派另外2个连兵分两路,由熟悉地形的游击队员引导,向敌后迂回包抄。敌人见红军兵力少,骄狂地命令保安团向红军紧追猛攻,不一会,敌军“后院起火”,叶光吉亲率1个连加入正面攻击,敌人大呼“上当”。拂晓前,被打得焦头烂额的敌人慌忙退守于韩家坪附近的一个山头上,敌军居高临下,易守难攻。经过仔细观察,叶光吉决定出奇制胜,派1个连攀上悬崖向敌军偷袭。待山头枪声一响,叶光吉大吼一声,率队向山头猛扑,战士们个个奋勇争先。在红军的夹攻下,敌军纷纷缴械投降,全团覆灭。带兵“进剿”红军的敌司令,仓皇逃回宜恩县城报丧去了。
6月6日,叶光吉率师攻克宣恩长潭河,歼敌300名,击毙作恶多端的团防头子唐协臣。
6月9日,红七师一部在打给养途中与敌“剿匪”前线指挥官张刚所部遭遇,叶光吉当机立断,组织部队向敌发起冲锋,歼敌2个连。
1933年4月至6月,正当红军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时,夏曦在红军内部又接连发起第三、第四次“肃反”。段德昌、王炳南、宋盘铭、盛联均等一批优秀的军政干部,先后被诬为“改组派”横遭逮捕杀害。7月18日,敌张刚部3000余人进攻宣恩洗马坪。正在火线上指挥部队抗击敌军的叶光吉突然蒙受“改组派”的罪名被捆。这个对革命忠心耿耿的刚烈汉子,无法忍受这飞来的不白之冤。他痛苦、愤懑,决心以死来证实自己的清白与无辜。当天,在被押往鹤峰县麻水军部的路上,他含愤从洗马坪。白岩山的土地坎跳下悬崖,壮烈牺牲。
1945年,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延安召开。大会系统地清算了王明“左”倾路线的错误,为叶光吉等一批“肃反”错杀人员平反昭雪。4月20日,中共中央组织部在延安编印的烈士名录上收入了叶光吉的英名。
一代骁将归九泉,浩气永存天地间。而今,烈士静静地安息在鹤峰县麻水烈士陵园;烈士英名庄严地铭刻在家乡巍然高耸的革命烈士纪念碑上;烈士遗像肃穆地供奉在金碧辉煌的洪湖湘鄂西革命烈士祠中,接受人们的瞻仰和祭奠。
(向从辉明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