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春波,原名魏长河,1890年生于河北省迁安县西庄一个农民家庭。兄弟四人,魏春波排行老二。大哥叫魏长胜,三弟叫魏长庆,还有一个小妹叫魏彩云。他们的父亲魏国文持家殷实,购置良田近顷,牛羊成群。全家20余口和睦相处。父母辞世后,兄弟分居,但和悦如初,只是各家有个大事小情,都要向老二魏春波讨个主意,他俨然成了家族里的核心。
魏春波读过六年私塾,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年轻时到永平府学商数年,常走津京,交游甚广。后商运不济,改行到遵化县衙当了一段刀笔吏,帮人拟写讼状,参与了不少民事官司的诉审事宜。期间,他洞察了官场腐败,饱览了时政内幕的黑暗,对封建军阀的反动统治产生了不满情绪。因不愿与封建官僚同流合污,时间不长就拂袖回家务农了。
刚近成年,经媒婆牵线父母包办,魏春波娶邻村南观徐桂芝为妻。每有闲暇,魏春波便提笔习文,教子侄们补习文化,管教他们正直为人,惜老怜贫。谁家有事求上门来,魏春波不分贫富,有求必应,写书帖,拟呈状,提笔成文,他分文不取。乡亲父老们敬佩之至。
西庄村北有座香火颇盛的五峰禅林寺,相传唐王征东时还曾到此驻跸。寺院和尚众多,有香火地十数顷,而且还有广阔的山场。全部庙产归西庄、南观、北观等八村共同所有。对此,照燕洲村大地主、省参议员王连西早已垂涎欲滴。民国初年,迁安六区兴办联村高小,西庄等八村一时筹不足123万吊办学资银,王连西见时机已到,便代出此笔资银,而以抵押的名义将五峰禅林寺所有寺产写到自己名下。显而易见,寺产所值不知要高出这个价钱的多少倍。八村几次出人交涉要赎回寺产,王连西却赖着不给,为此八村民怨沸腾。乡保们无人敢去再碰钉子,只好公推魏春波出头。魏春波不孚众望,挺身而出,与不可一世的省参议员据理力争,竟出人意料地讨回了寺产。由此,魏春波名声大振,威望倍增,而王连西对魏春波却如鲠在喉。
1928年,五峰禅村寺北面不远处东沟峪的恶霸地主和言强占人妻,致死人命。死者亲属告状无门,慕名求助于魏春波。魏春波对该恶霸早有所知,听了哭主求诉冤情,义愤填膺,当即铺纸研墨,代写了讼状,并亲赴县衙为受害家人包打人命官司。和言听说当过刀笔吏的魏春波插手此案,心里实在没底,于是办了厚礼送王连西。王连西听说魏春波出面,答应设法为和言开脱罪责。在王连西的干预之下,和言以重金买通了至要关节。结果,县衙三下五除二就判了被告无罪,以诬陷罪判处魏春波一年半徒刑,押入了天津河北省第三监狱。在押期间,魏春波悲恨交加,大病一场,仅一夜光景,刚烈的汉子竟须发脱光。难怪出狱归来,连结发妻子徐桂芝都认他不得了。
大凡坐过牢的人回到家来总要退避三舍,而魏春波偏偏生就一副刚直不阿的硬骨头。他愈加广泛地结交朋友,寻找那个早在天津就听说了的共产党地下组织。
一天,与西庄相离不远的北店来了一位老朋友,他叫高存,当过开滦矿工,还参加过罢工斗争。魏春波知道他走南闯北,消息灵通,便向他探问哪里有共产党的秘密组织。高存故作惊诧之态:“二哥,你敢问这个,也不怕‘二进宫’吗?”
“不怕!”魏春波直抒胸臆,“不就是个死吗?要知道谁是共产党员,我请他当我的座上宾!”高存听罢,不禁暗喜。
转眼到了1930年冬天,高存给魏春波领来了一位新朋友,细高个子,商人打扮,潇洒英武里透着稳健。此人叫王平陆,本名高永祥,是滦河北上梨树峪村人。见面后他从巴黎公社谈到十月革命,从“南陈北李”谈到井冈山斗争,从开滦罢工、玉田暴动,谈到迁安县民众会攻打迁安县城的抗暴斗争。魏春波听罢眉飞色舞,连连叫好。从此,他和高存、王平陆结成了好朋友。其实,高存早在1929年就已入党,王平陆当时已是中共迁安县委的委员之一。他们的到来,使魏春波找到了追寻已久的挑灯人。送客之时,魏春波诚恳地要求:“我也要入党,请组织考验我。”
1933年春,日本帝国主义吞并热河,进攻长城各口,在迁安西部喜峰口一线遭到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九军的奋勇抵抗。由于蒋介石南京政府极力推行“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长城抗战的中国军队后背无援,最终导致失败。日军大举入关之后,首先对迁安人民疯狂烧杀。魏春波一家人和众乡亲被迫逃亡,饱受了离乱之苦,过上了亡国奴的苦日子。在国难当头之际,魏春波遵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古训,积极与王平陆等迁安县委成员取得联系,在党的领导下开始了抗日救亡的政治宣传,动员亲友和乡亲们投入抗日救亡的民族斗争。就在这一年,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不久被任命为迁安、遵化交界地带的党支部书记。在入党宣誓的简短仪式上,魏春波郑重向党组织承诺:为了中华民族的解放,为了劳苦大众的幸福,就是献上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
1933年冬,县委指示魏春波,立即调集党员,组织群众,准备发动武装起义,配合滦河北上梨村峪一带的农民暴动。春节前夕,正当起义日期到来之时,魏春波突然接到情报,得知滦河北暴动失败,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心情异常沉重,时刻挂念着县委书记王平陆等的安危。年后的一天,王平陆突然叩响了家门,魏春波这才悬心落地。他毫不犹豫地说:“平陆同志,既然滦河北不能站脚了,就把机关放在我这儿,好在我这儿还没暴露”。随行的高存说:“平陆现在已是特委的组织部长兼迁安县委书记,敌人正在通缉他,可要万无一失呀!”
“请组织上放心,”魏春波斩钉截铁地保证,“还是那句话,我以全家性命担保,有我在,就有机关在,就有平陆同志在!”
从此,特委、县委的工作重心避开了白色恐怖地区,由滦河北转移到滦河南一带,在西庄魏春波处、黑洼万国来处设立了新的秘密工作机关。为了绝对保守机密,魏春波首先做好妻子徐桂芝、大哥魏长胜、三弟魏长庆的工作,发展他们入党,然后教育大嫂、弟媳和子侄、女儿们严守秘密,支持和参加革命。他还特意发展了东院的堂弟魏长志等人入党,并做了明确的分工:魏长胜严守门户,魏长庆负责外勤,徐桂芝带着妯娌们管好家务,烧火做饭,招待客人,孩子们则在村口、门外放哨,全家人组成了严密的战斗堡垒。为便于与各地联络,魏春波筹措资金,在东院长志家办起了小药房,粗通医道的魏长志(化名刘福)当了坐堂医生,借以掩护地下工作。魏春波把全家人的命运交给革命事业。
1936年上半年,中共北方局组织部长彭真来到冀东巡视党的工作,在古冶召集特委会议后深入到迁安西部的西庄村,受到魏春波及其全家人的热情招待。彭真巡视期间,主持成立了王平陆为书记的冀热边特委,传达了党中央瓦窑堡会议精神,纠正了王明的“左”倾错误的多年影响,从而把冀东党组织的工作引上了“团结一切抗日反汉奸的力量进行胜利的抗日反汉奸的民族革命战争”的正确轨道。当面聆听了上级党的重要指示,魏春波心明眼亮,信心倍增,决心在特委的领导下利用一切可能的条件,扩大组织,蓄积更多的抗日力量。同年9月,魏春波又发展小学教员徐振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决定由他出面,在岩口办一个地下交通联络站。
岩口是迁(安)丰(润)交界处的一个集镇,离西庄不到10里远,是冀东平原通往北部山区的咽喉,在这个集面上密设联络站,既可接近同志又可传递情报,就等于在西庄的门前设了一道屏风。接着通过亲连亲,友连友的方式,他接连发展了长山沟的王老品三兄弟,才庄的才永昌、赵明海、陈庄子的陈明久,沙岭子的陈玉泽,孙家峪的李瑞红,兴城警局的王冠卿和本村的何文全等数十名亲戚朋友入党,在滦河南地区建立了10多个党的分支部。魏春波服从组织决定,担任了中心支部书记。他还精心谋划,建立西庄村通往天津、古冶、洪山口、滦河北及长城口外数条秘密交通线,为尔后发动大规模的抗日武装起义创造了条件。
当时的西庄村,已经成为王平陆、阎达开、苏林彦、王大中等冀热边特委成员的常住之地。由于地下工作者往来频繁,魏春波家的招待任务愈来愈重。同志们一到,魏家总是热菜热饭好招待,站岗放哨保安全。而他们自己则长年累月节衣缩食,省吃俭用,有时为给同志们打点盘缠。魏春波的妻子徐桂芝不知多少次到南观娘家舍脸借债,再不就拿娘几个织的土布换钱应急。其赤诚之心使同志们无不感动。
在同志们中间,魏春波年岁最大,又长相富态,和蔼可亲。不知是谁看到贴在墙上笑容可掬的寿星图来了灵感,指着魏春波叫起“老寿星”来。从此,魏春波得了个“老寿星”的绰号。同志们都这样说:“只要进了‘老寿星’的门,就到了自己的家。”
1937年深秋,天高气爽,漫山红叶,正是收获的季节。
日头快搭西山了,满脸稚气的三侄魏顺兴跳进屋来,向二叔报告:村外来了一个卖篾梳的侉子,卖就卖一打,零买不卖。魏春波听了不由暗喜,向侄子面授机宜。机灵鬼道声“是”纵身跳出门外。
“呱子呱子,膏火—”一串吆喝声由远而近,到魏家门外的无棚碾道处停了下来。小贩在碾盘上打开铺包,让人们翻看,魏顺兴挤进人群,拿了梳子不给钱就要走,结果被小贩攒住了手腕。他故意耍赖,和小贩吵了起来,就差动手了。这时,魏春波出得门来,与小贩对了暗语,踢了小三一脚,然后脱帽致歉——其实是有意把秃头亮给对方,当众道:“掌柜的,孩子缺少调教,很对不起。既然零买不卖,我就买上一打,也算赔罪了。请到家里叫我们挑挑吧!”小贩被接进魏家,门外倒传来一片赞许声:“要不是春波二爷儿的这一脚,西庄可丢人现眼了”!人们哪里晓得那小贩竟是中共中央最早派到冀东来的红军干部孔庆同呢!
几天前,王平陆曾领来过一个“老客”——新任冀热边特委书记李运昌,向魏春波传达了中央洛川会议关于发动敌后抗日游击战争的决议,还说上级党派到冀东的两个老红军,近期就到,要他做好接待工作。两个红军干部一个是团政委李润民,再个就是这个扮作小贩的营长孔庆同。如今,身经百战的老红军就站在面前了,魏春波高兴得不得了,拉着他的手说:“老孔同志,可把你们盼来了”。
次日,魏春波通知所属党员到才庄的才永昌家集合开办训练班。晚间,村东的一间茅屋里坐满了人,孔庆同、王平陆、魏春波等人和大家见面后,便煞有介事地放桌案,点腊烛,数香头,排辈份,热热闹闹地摆起“在家礼”的看堂来,搞得乌烟瘴气。等夜深围观的闲杂人散尽,这才正式开班,书归正传。王平陆讲政治形势,孔庆同讲军事知识,众人听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样的训练班在腰带山麓办了几期。魏春波想着党员们脑子装满了,可手里还空着,于是又组织党员筹款买枪。他带头出了四亩养家的上等地。最知道持家艰难的长胜大哥着实心疼了,劝道:“老二,出了地还怎么养家呀!人来客往,你那屋挑费这么大,同志们吃什么呀?”魏春波说:“拉队伍打日本,没枪怎么行?咱都是党员,得豁出点价来。”大枪买来了,一看都是湖北造之类,魏春波还不称心。这时党员赵明海报告了一个情况:才庄王义轩的小妾玩腻了手里的撸子,想换新的。魏春波一听马上就派赵明海出面,打通了那女人的“相好”从中搭桥,花90块大洋把这支德制手枪买了出来。为此,魏春波又咬牙出了一块好地。
12月,冀东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业已形成。但谁来打响对日开火的头一枪?同盟者们尚在观望。大家明白,在日寇统治五年之久的冀热边区,首先举火必有自焚之虞。以拯救民族危亡为己任的共产党人决定挺身而出,率先冲上抗日前沿,点燃抗日烽火。魏春波就是冀热边抗日先驱之一。
月底,魏春波积极筹划,协助特委在黑洼村创建了共产党领导的第一支冀热边抗日武装—华北人民抗日联军第三军区第一支队。翌年元月初,这支游击队在司令员王平陆的率领下,夜袭了长城线上伪满洲国清河沿“国境警防所”,拉开了冀热边敌后抗日游击战争的帷幕。不幸得很,王平陆此役负伤,壮烈牺牲。烈士弥留之际,留给支队干部的嘱咐是:“快去西庄找‘老寿星’,要他和特委联系,把游击抗战坚持下去。”
王平陆牺牲的噩耗传到西庄村,魏春波悲痛欲绝,历数着王平陆的忠诫:为了革命,他变卖了大半家产,死了弟,伤了妻,亡了女,现在他本人又血洒疆场。还说:“平陆是我们全家的引路人,他倒下了,我们要跟上去!”沉痛的悼念成了对家人的动员。全家人表示要豁出一切,抗战到底。
游击队出师不利,军心浮动,是聚是散,莫衷一是。在此关键时刻,魏春波主持召开了支队干部会议,会议地点就在他的住室里。炕头滚烫,炭火灼人,浓烈的西庄老旱烟的烟云在小屋里弥散。大家泪眼相观,魏春波沉阴着脸,气氛好不紧张。他旗帜鲜明地发言:“有的同志只看到我们的队伍不过二三十人,头一仗又死了司令,就认为干不下去了,这种动摇情绪是错误的。请同志们想想,敌后抗战的关键是什么?发动群众。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别看我们的人少枪少,挑头抗日一仗意义可大了!司令牺牲了,是我们的重大损失,我们都很沉痛。可要看到,他的死必定会唤醒长城内外千百万同胞跟我们党一起抗战。司令是在用自己的血动员群众,是豁出性命执行着党的决议呀!我魏春波坚决支持大多数同志的意见,把队伍拉下去,把革命干到底。”
魏春波的慷慨陈辞,振奋了众人的情绪。而洋学生模样的政委史箴却没听进多少,他执意要走,到南边去,没盘费就要卖枪。“卖枪?!”魏春波一听就翻了,“不在这干可以,但枪一支也不能卖!坚决不能卖!那是我们用养命的地换来的命根子,革命的本钱!没路费我想办法,枪得留下!”最后史箴走了,但枪没卖掉一支。为了打点史的盘费,魏春波又一次变卖的妻子女儿们织的一匹线布。
魏春波的态度受到特委书记李运昌的充分肯定。不久,特委从北宁路南调来18位有经验的游击队员,把一支队扩大到40多人。2月,第一支队经过休整,再次出击伪满,对日作战。临行前,魏春波亲自把16岁的三侄魏顺兴送到队上,代表他上阵杀敌。可是,就在这次攻打兴隆县药王庙据点战斗中,魏顺兴的胳膊被打断了。看着断臂的孩子,魏春波好不心疼。他向大哥、大嫂表示着自责之心:“孩子受罪了,怪我呀!”魏长胜说:“平陆家哥俩都为革命牺牲了,咱这算啥?反正咱们三股儿都跟你豁出去了!”
冀热边抗战一经拉开序幕,很快推入高潮。
1938年夏,中共冀热边特委按照中央和省委的部署,发动了震惊中外的抗日大起义,十万抗联与挺进冀东的八路军第四纵队胜利会师,把冀东的抗战形势推向高潮。魏春波的家乡西庄村就是暴动的主要策源地之一。当时,中共冀热边特委书记胡锡奎和冀东抗联副司令兼二路军总指挥李运昌的指挥机关就驻在西庄村。魏春波人熟地熟,经验丰富,被任命为抗联顾问。
在大暴动的准备阶段,魏春波充分利用故旧关系和已有声望,走遍了兴城、三屯营、新集、庞店子、白塔寺、玉皇庙等警察局(所)和民团团部,团结争取了警团头目及其下属共200多人。他奔走于开明士绅之间,宣传统战政策,晓以民族大义,动员他们有钱的出钱,有枪的出枪,有人的出人;另外他还规劝了十多股土匪改邪归正,参加抗战洪流。这样,他通过各种渠道,组织党员扩大宣传,把各阶层的爱国志士吸引到抗日旗帜之下,特别是把迁安西部数千支民枪基本掌握在中共手中。
1938年7月7日全国抗战爆发一周年这天,魏春波直接参加领导了著名的岩口暴动,成立了400多人的冀东抗联第四总队,其中参加暴动的西庄青壮年就有100余人。随后,他和总队长孔庆同等指挥部队攻克了遵化县玉皇庙据点,击溃了伪保安队,取得了俘敌80人,缴马11匹的首次胜利。继之,该部取兴城,进三屯,占领王官营,攻克杨店子,连战皆捷,又扩编出第十、第十二、第十三、第十四等总队共五六千人马。这些总队的主要干部好多是魏春波发展的党员或争取过来的警团头目。在暴动初期,魏春波陪同李运昌司令和胡锡奎主任不知熬了多少通宵,协助他们调兵遣将,扩编部队,颁发布告,筹粮筹款,日以继夜而无倦意。全村群众都争先恐后地为抗联做事。魏春波全家人男子参军,女人支前,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当时西庄村红旗招展,军号嘹亮,人欢马嘶,一片欢腾。乡亲们看到以往出入魏家大门的“老客”或“小贩”一改戎装,成了抗联干部,无不佩服魏春波的深谋远虑,都说他真是个“大买卖人”。
人民欢呼胜利,日伪汉奸却不甘失败。8月,汉奸和言乘抗联主力转战外县之机,勾来一个营的日伪军向暴动中心区域疯狂反扑。他们冲散兴城大集,打死打伤十余名无辜群众,又冒雨偷袭西庄村。日伪军由汉奸领认抗联战士家门口,从屋内纵火,烧房270多间,其中把魏春波三弟兄的房屋烧成一片瓦砾。汉奸地主魏老志幸灾乐祸地对徐桂芝说:“看看吧,你家烧得多可怜,耗子都烧死了!”徐桂芝答道:“烧得好,我心里可高兴了!等革命胜利了,我们还要住高楼呢!”
不久,魏春波率领抗联主力回到了西庄,目睹家乡遭敌涂炭的惨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当即派出精干力量将和言这个恶贯满盈的汉奸恶霸抓捕归案,游街示众,当众正法,不仅为民除了一害,也勾销了和言欠下的那笔陈年老帐。
抗日大暴动的风暴席卷了冀东22县,暴动军民夺回了9座县城和许多集镇与乡村。但是,1938年秋后,日军回师冀东,冀东数万抗联西撤受挫,大部被打散。曾几何时,暴动中心区域又成了日伪军的天下,兴城、新庄子、新集等大集镇都安上了敌人的据点。魏春波和他的家属成了日伪重点捉拿的目标,画着魏春波头像的通缉令到处可见。
面对白色恐怖,魏春波不灰心,不动摇,他坚决拥护李运昌司令主持召开的柳沟峪会议决议,投入了收拢旧部、重整旗鼓、创建冀东抗日游击根据地的艰苦斗争。
12月25日夜,魏春波回到家中,把文件和枪支交给妻子秘密掩藏起来,并交代了与他联系的地址,不料有汉奸告密。第二天,驻兴城据点之敌突然包围了西庄村。“要保住丈夫,西庄村需要他,创建抗日根据地的许多工作等着他。”共产党员徐桂芝挺身而出缠住搜查的敌人。周围群众也全力掩护,魏春波才得以脱险。可是,徐桂芝却落入魔掌,与在村头被捕的三弟魏长庆等人一起被押到兴城据点。敌人企图从他们口里得知魏春波的藏身之所和枪支的埋藏地点,对徐桂芝严刑拷问。
“只要招出来就放你回去!”敌人狡诈地说。
“办不到!”一句斩钉截铁的回答。
“你一个妇道人家为啥干这个?”敌人急了。
“为了消灭你们,不当亡国奴!”徐桂芝仍不屈服。冬夜,寒风刺骨,滴水成冰。敌人把她的裤子里装满沙子灌上水,捆紧后戳到院里去冻,她的脚趾被冻掉了,也没让敌人得到半点东西。在宪兵队看守所里,徐桂芝坚决不吃敌人送的饭菜,而吞食着自己身上的破棉烂絮,以示抗争。最后,日本宪兵竟残忍地割去了她的双乳……38岁的女共产党员徐桂芝为了保守党的秘密和敌人斗争到最后一息。她没有辜负魏春波的培养,不愧是一名好党员、好伴侣。
和徐桂芝一同被捕的魏长庆也是坚定的共产党员。大暴动期间,他按照二哥的指示组织西庄、南庄、陈家铺一带20余名青年,成立报国会,他任主任,坚持地方抗日斗争。在日本宪兵队里任凭敌人毒刑拷打软硬兼施,他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宁死不泄露党的秘密,最后与二嫂一起慷慨就义,时年45岁。
妻子和弟弟就义的噩耗传来,魏春波犹如五雷轰顶。他把巨大的悲痛埋在心底,又继续忙于开辟根据地的紧张工作。1939年上半年,魏春波正在整训抗联,剿匪安民,以便在山地扎住脚跟。当时,次侄魏顺德害怕艰苦,擅自离队,打着抗日的旗号特别是借着魏春波的名义收捐诈财,乱搞女人,屡教不改,严重地毁坏了抗联部队的声誉。为了严明军纪,魏春波决定将这不肖子侄归案正法。行刑之前,亲戚朋友和本地干部纷纷出保求情,劝他看在叔侄(实为他的过继之子)情份上放魏顺德一条生路。魏春波不允,严肃地说:“我最恨的就是徇私枉法!越是这种关系越得严办,要不还算什么共产党员?还怎么服众!”
魏春波执法如山,大义灭亲之举在抗联部队引起了很大震动。各界群众更加由衷地信服共产党员,拥护子弟兵。提起魏春波,人民敬慕,敌人惧怕。日伪抓不住他,吓不倒他,便使出拉拢、规劝伎俩。
一天,兴城据点的伪警长朱兰田携特务朱成义来到西庄,吩咐伪大乡长何宗礼备办一桌丰盛的酒席,请魏春波赴宴。魏春波将头一晃,答应“赏个面子”。这天,本来就身材魁梧的魏春波穿一身八路军的灰色军装,打着裹腿,腰挎手枪,很是威严。再加上身后那个精干的警卫魏长金,不亚于关公“单刀赴会”,头一个照面就把“二朱”镇住了。席间,手枪明摆在桌面上,大有两军对垒、剑拔弩张之势。何宗礼媚颜劝酒,朱兰田满脸堆笑,说:“顾问的大名如雷贯耳,兄弟福浅只是没见过面。今天本人私下拜访,想交个朋友……”
魏春波一阵大笑之后正颜厉声地说:“你朱大警长跟我交朋友?笑话!既然来了嘛,就请你朱兰田听我一句正告:别忘了自己还算个中国人,不要给日本人卖命了!认贼作父,当铁杆汉奸的人不会有好下场!今天给你个机会,回去考虑吧!”说完,拂袖而去,把朱兰田等人搁在席前。不日,魏春波根据何宗礼贪污我方下拨西庄挨烧的赈济款和为朱兰田通风报信的两条罪状,派人将其处决,作为对朱兰田的“回敬”。
经过1939年的艰苦努力,冀东抗战形势终于走出低谷,东、中、西三小块游击根据地已经形成。10月,党在东部丰润、滦县、迁安(今迁西)三县交界山区根据地创建了冀东第一个县级抗日民主政权—丰滦迁联合县政府。为开辟该县初辖的抗日基本区,魏春波殚精竭虑做出了重要贡献。当时冀东干部奇缺,斗争十分残酷,新生的抗日民主政权随时有被扼杀的危险。1940年2月,首任县长卢启明上任仅四个月就牺牲了。谁来接此重任?地委书记周文彬首先选定了魏春波。50岁的“老寿星”二话没说,又一次受命于危难时刻,郑重地接过了县政府的大印。“一个挎包一颗章,一双脚板一支枪,早出东来晚宿西,敌来我走捉迷藏”,这便是魏春波县长工作环境的真实写照。
在魏春波为革命奔走的同时,他的亲人们和他一样都在为抗战不惧凶险,尽心尽力地工作着。年近六旬的魏长胜老当益壮,担任着县政府秘密交通员工作。一次在从三十二岭出发送信途中遇敌追击,在数九寒天竟甩掉棉鞋,沿崎岖的山道飞奔,终于甩掉了敌人,完成了任务。对次子被正法,他深明大义,支持二弟的严明执法。长期秘密工作中,老人成了二弟的得力助手。1940年4月17日,新庄子据点之敌又来西庄“扫荡”、“清乡”。这位59岁的老党员在突围时,中弹牺牲。4月29日拂晓,魏春波的大侄子(魏长胜的长子),曾任军分区供给科长的魏顺龙,被敌人围困在西庄。这位37岁的共产党员也牺牲在父亲倒下的地方,爷俩先后牺牲仅隔12天。
在不到一年半的腥风血雨中,日本侵略者夺走了魏春波四位亲人的生命。这是何等沉重的精神创伤!同志们唯恐魏县长撑不住,都来安慰他,而他反安慰起同志们来:“干革命就得流血,我们都早有这个准备。他们为抗战牺牲,死得光荣,死得值!这笔笔血债要鬼子汉奸加倍偿还!”燕山多磐石,磐石不可摧。魏春波像磐石一般屹立在众多日伪据点包围中的丰滦迁抗日根据地内。他多次鼓励爱侄魏顺兴要继承父兄们的遗志,化悲痛为力量,伤好后重返部队奋勇杀敌(后于1948年牺牲)。他还亲自把年仅14岁的四女魏淑敏送到战地医院,叮嘱她要像妈妈那样为党工作。女儿走了,父亲少了牵挂。魏春波决计以破釜沉舟的大无畏英雄气慨与敌人血战到底。
在敌强我弱的恶劣环境里,魏春波奔走于深山老峪之中,穿插于日伪据点炮楼之间,他不只一次地在以5000块大洋悬赏他人头的通缉令前驻足,看后付之一笑。
1940年6月8日晨,忙了一夜的魏春波从丰润县小刘庄村向北山转移,突然与新庄子据点外出讨伐之敌相遇。敌人的机枪一顿狂扫,魏春波捐躯殉国,血染青山,终年50岁。
为缅怀这位燕山之雄,激励后代子孙,中共迁西县委、迁西县人民政府于1988年在西庄村修建了“魏春波烈士纪念馆”。大门两侧以醒目的字体镌刻着原冀东党政军领导人李运昌、张明远、苏林燕、詹才芳、李中权于1946年联名敬献的挽联:为革命牺牲一切,毁家纾难,死兄死弟死妻侄,鲜血洒遍燕山麓。与倭奴搏斗数年,捐躯殉国,成仁成义成英烈,勋南洋溢滦水滨。
(张书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