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连弟,1919年生于天津市北仓镇一个工人家庭。1945年日本鬼子投降的时候,杨连弟正在离天津不远的杨村当小工,整天爬杆子挂电线。共产党领导的游击队打进了杨村,日本鬼子和伪军逃跑了,受苦的工人们得到了自由。杨连弟看到游击队说话和气,买东西给钱,个个挺好,就和他们交了朋友。很快地,他知道了八路军是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也知道解放区老百姓过着自由幸福的日子,他很想立刻参加这个队伍。
没多久,国民党占了天津,游击队从杨村撤走了。为了一家人的生活,杨连弟到天津一家鞋店去当工人。
国民党来了之后,老百姓照旧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杨连弟没白天没黑夜地为老板做皮鞋,腰酸背痛,眼睛也熬红了,却每天挣不到几斤玉米面。一家人吃不饱,穿不暖。
1949年1月,天津解放了,杨连弟告别了父母、妻子、弟弟和儿女,参加了人民解放军铁道兵部队,被分到某部三连。
部队接受任务后,三连担任了修复石门车站到北戴河铁路线上桥梁的工作。杨连弟随队到了76号桥。开始是修桥墩,白天灌混凝土,晚上还要浇一次水。浇水是战士们的事。杨连弟看同志们劳累了一天,过意不去,就每天晚上跑六七里地到桥墩去浇一次水。这样他才感到松快一些。
浇完混凝土就是移梁。76号桥是双线,下行线有一孔钢梁被敌人炸毁了,上级决定把上行线的钢梁移到下行线来,保证一条线路先通车。当时没有起重工具,移梁是一个大困难。大家的眼睛都望着新来的技术工人,请他们想办法。杨连弟不断地观察,不断地思索,办法被提出来了。战士们按着他的办法,在钢梁底下搭起枕木垛,用短钢轨撬起钢梁,再往上垫枕木,这样一点点起高,把钢梁顶起来放在钢轨上;然后,抬上平板车推到下行线来。移梁、架梁的工作成功了,杨连弟受到同志们的赞扬。
紧接着是抢修71号桥。这个桥的二号桥墩被敌人炸毁半截,必须把墩顶铲平,才能重新打混凝土架梁。墩顶只有很小一块地方,几个人挤在上面用镐头刨,施展不开,水泥只一小块一小块地往下落,进度太慢了。
杨连弟看出了窍门,抄起一根撬棍,爬上墩顶,把撬棍插进裂缝,用力一撬,水泥呼啦啦地掉下了一大块!这一来,用的人少,速度却快多了,同志们越干越起劲。
“大军打到哪里,铁路修到哪里!”解放战争的胜利形势飞快发展着,铁道兵领导提出了动员口号。1949年6月,杨连弟所在的部队接到了南下修通陇海路的命令。
在横贯东西的陇海路上(洛阳到潼关段),群山之中有一座全国闻名的高桥——八号桥。桥高45米,横跨在两山中间。这座桥还是在1922年由法国、比利时的工程师们共同设计的,前后费了四年时间才修建起来。1944年日本鬼子侵入中原,国民党军队把它彻底破坏了。日本投降后,国民党在美国“工程使节团”的帮助下,费了两年多的时间,也没修好。以后蒋介石发动大规模的内战,又把高桥破坏了。现在,为了解放大西北,杨连弟所在的团接受了三个月内修复八号桥的光荣任务。
团长、政委向部队作了动员报告,随即带着全团最好的、出色的架子工高凤鸣、赵世全、杨连弟、杨万生到八号桥观察地形。各连队也都轮流着到桥下来察看。
这里山势极陡,地形险要。在桥下的涧河两岸上,铁片、坏钢轨、碎石、炸坏的水泥块散了满地。两山之间只剩下五座遍体鳞伤的水泥桥墩,孤零零地矗立半空。人站在桥下抬头一看,只觉得墩顶在云层中乱晃,叫人眼花头晕。高得真惊人!
这五个桥墩已被炸被毁得高低不平,必须登上墩顶去把高的铲平、低的补足,才能往上架梁。当前第一个大问题是:怎样才能上到一望就要头晕的墩顶去工作呢?
通车期限很紧迫,日子万万拖不得,连队里召开起“诸葛亮会”,大家都在出主意,想办法。架子工们集合在一起研究。杨连弟整天围着桥墩打转。
他看到桥墩四面都是平光光的,只有在向阳的一面,上下每三米就有一块铁夹板突出来。这是以前修建桥墩时留下的。他想来想去,只有这铁夹板可以利用。
他在会上提出:做一个带钩的杆子,钩住铁夹板顺杆往上爬,搭“单面云梯”登上去。
领导机关和工程部门研究了杨连弟提出的办法。第二天,营长找到他说:“团里来了电话。上级对这个办法很重视,但是为了防止发生危险,还要继续研究,慎重考虑,所以暂缓实行。”
一个月过去了。
前线的胜利消息不断传来,桥旁不断地过着一群群俘虏,战线已经推进到了酒泉。9月里,豫西虽然是初秋,前方却已开始下雪了,堆积如山的棉衣、冬装急等着运向前线。兵站上的同志一天跑几遍,催问什么时候通车。
这些天来,杨连弟在一次又一次地察看墩面的铁夹板,发现每一个铁夹板上都有几个直径约五厘米的电圆眼。他想:如果把钩子套进圆眼里,顺杆爬起来就保险多了。他又找了铁工班的同志们研究铁钩的样式,不断地给他们画图、比量、讲解。铁工班终于按照他的意见,打出了一种登高用的带钩的杆子。
上级经过仔细考虑,确信杨连弟当过电工、架子工,有多年登高技术和经验,批准了他的办法,同意进行试验。
杨连弟第一个举起长长的杆子,钩住第一块铁夹板,灵活地顺着杆子爬了上去;然后两脚稳稳地扣住杆子,腾出手来接过下面递上来的脚手杆,再用铁丝紧紧绑在铁夹板上。另一边,赵世全也同样爬上去绑好竖杆。参加登高的其他17个同志在下面随着他俩把横杆一根一根地绑上去。
杨连弟一面登高,一面鼓励着别人:“同志们!小心着点,站稳脚跟哪!”班长习树贵仰着头说:“杨连弟同志!多留心你自己,我们紧跟着哩!”
云梯一节一节地升上去,人影越来越小。登到离地面约30米的时候,铁夹板稀少起来,相隔的距离由三米延长到五米,杆子够不到了。
“怎么办?上不去了!”赵世全说。
“别发愁,想办法!”杨连弟安慰他。
下面的同志们很担心,劝他们下来休息。杨连弟拒绝了。他镇静下来,想了一会,喊着叫底下的同志挑选一根最细最长的杆子,绑上铁钩递给他。他尽量把杆子往高举,可是仍然够不着铁夹板。
杨连弟喘了口气,用一只手举起长杆,这时要有一个能抓能扶的东西多好啊,可是什么也没有。于是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按住那光溜溜的水泥墩面,然后跷起脚,只用两只脚尖踏住那窄得不到一寸宽的铁夹板,这样,长杆刚刚够到上面的铁夹板。
下面的人看得脖颈都酸了,心在噗通通地乱跳。这是什么样的险工啊!人悬在那样高的半空中,唯一可以攀搭的东西就是那光光的墩面和那铁夹板。不是把生命置之度外的人,不是把革命任务看得高于一切的人,不是胆量极大的而心又极细的人,谁能做得到啊!这时现场上安静得没有一丝响声,只听山头寒风在呼呼吼叫。
杨连弟极力镇定着自己,慢慢地一点点地把钩子对准铁夹板上的圆眼,轻轻地套了进去。他喊了声:“同志们上啊!”随着把身子一纵,三把两把轻轻巧巧地爬了上去。
赵世全增加了勇气,跟着爬了上去。登高、绑云梯的工作又继续进行起来。
快要登到墩顶时,有一块突出的墩帽拦路,笔直的长杆不能拐弯,眼看又够不到上面的铁夹板了。赵世全眼巴巴地望着杨连弟吸起烟来。杨连弟说:“老伙计不要泄气,有办法!”原来他看到从墩顶上搭拉下来一条炸坏的钢轨,他正好随身带了绳子。他把绳子从腰里解下,抓住一头用力往上扔过钢轨,一头垂下,然后抓紧绳子,双脚蹬着墩面,像荡秋千一样,身子向上纵一纵,腾云驾雾般地登上了墩顶。下面有些人低下头,不敢再看他了。
82根脚手杆全部绑完时,正是下午1点钟。
这天,战士们在桥墩上刻下了参加登高的杨连弟等19位同志的名字,留下了永远的纪念。
1949年10月18日,八号桥通车了!“登高英雄”杨连弟的事迹,传遍了全军,传遍了全国!
1950年9月,在北京举行了全国工农兵劳动模范代表会议。杨连弟被选为代表,去北京参加了大会。
1950年冬,杨连弟又参加了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他们坐着火车过了鸭绿江。列车在朝鲜的土地上飞奔着,但是越来越慢,而且不时停下来。火车在经常修补的路基上一跑快,就有脱轨的危险。列车到达球场后,再往前去铁路不通了。部队下了车。站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炸弹坑,站台残缺不全,票房只剩下孤零零的墙壁。已被烧得变了形的破车皮和被炸得七扭八弯的钢轨扔了满地。战士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
刚入市区,一股股焦臭味冲进鼻子。房屋都倒了,一堆堆的瓦砾还冒着烟,道路上满地都是铁丝、胶皮、破磁瓶、折断的电线杆……
队伍穿过市区,在公路上遇见一群朝鲜妇女在填炸弹坑。其中有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也有背着婴儿的中年妇女,还有十多岁的少女和年幼的小姑娘,她们拿着锹镐,头顶着木盆,来来往往地一刻不停。
队伍经过她们身边,引起了一阵欢呼。几位老太太挤到队伍中间,摸摸战士们的衣服,拍拍战士们的肩,拉拉战士们的手,说着战士们听不懂的话。战士们笑着点着头走过去。一个老太太拉住杨连弟的手,吃力地说着什么话,杨连弟心里一热,几乎掉下泪来。于是他也说着对方听不懂的话:“朝鲜老大娘,我们一定要狠狠打击美国鬼子!”
部队刚住下来,第三次战役就打响了,战线不断地向南推移着。
前方需要大批粮食弹药,可是沸流江大桥被炸断了。上级限令四连七天修复。四连原是线路连,不熟悉桥梁工作,因此指挥所把杨连弟调到四连帮助工作。
杨连弟刚填过了入党志愿书,当天夜里,就带着一个起重组来到沸流江边。“登高英雄杨连弟来了!”消息像捷报一样传遍了整个现场,战士们立刻欢腾起来。杨连弟一到,就被他们包围着,争着握手、问好。四连连长、指导员早准备好了在当时条件下最好的房子和食品,要他休息一天,明天晚上再参加工作。杨连弟谢绝了,立刻带着起重组上现场投入抢修。
杨连弟和他的战友们,在黑暗中用起重机一点一点地挑起钢梁。西北风一阵阵猛烈地吼叫着,卷起片片雪花向战士们的身上、脸上扫来。天又黑又冷,起梁工作摸索着进行。
两个黑夜过去了,工程完成不到十分之一,杨连弟暗暗着急。起梁是个细致的工作,摸黑真不好做,稍差一点,一下子又过来了,再起不仅麻烦,而且有砸伤人的危险。可是白天敌机空袭不断,天一亮就得收工。杨连弟想:“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完成啊!”
早晨,部队都回驻地休息了,他一个人还在现场附近观察。他爬上一个小山头,虽然来到这里已两天三夜,却还是第一次这样清楚地看到现场的全貌。
江中和岸上到处都是炸弹坑,附近山洞里掩蔽着火车,洞口冒出一股股白烟。江北岸堆积着弹药、炒面,以及各种各样的箱子。敌机轮番飞着,一来就向这里投弹、扫射,有时炒面、弹药和土块、石头一起飞向空中,现场上一片烟雾。
敌机一批飞走,一批又飞来,一架挨着一架地怪叫着擦着山头,从低空掠过。随着炸弹的爆炸声,现场上升起了一团团烟柱。杨连弟趴在桥头掩蔽部里,仔细观察着敌机的空袭规律。虽然敌机来往非常频繁,但每次中间都有一段空隙时间。只要抓紧这些空隙时间来抢修,就要比摸黑干一夜的效率还高。他打定主意,请示连长,要在白天进行抢修。
这样做是比较冒险的,部队入朝以来,白天抢修这还是第一次。杨连弟带着八个同志来到现场,先看好了江桥两岸的防空壕,又细致地分了工,然后登上桥墩工作。杨连弟站在钢梁上一边喊着号子,一边指挥大家起梁。起重机哗哗地响着,起梁的速度比夜间提高了两倍,钢梁缓缓地上升着。
四架敌机忽然从高空云缝里向桥上飞来,杨连弟赶紧指挥大家分散隐蔽,自己仍在桥上继续工作。敌机绕了一圈后,很快俯冲下来。他抓住一根预先拴好的绳子,从15米高的桥上轻捷地滑了下来。
敌机好像发现了杨连弟,扫了一梭子机枪,子弹打在桥墩上冒起一溜溜的火星。他早已跑进了防空壕。敌机刚走,他又跑回桥下,抓住绳子登上桥墩,继续工作。
敌机又转回来突然袭击,还没飞到桥顶就提早开了枪。
但一转眼,杨连弟又抓住绳子跳到河滩不见了。敌机围着江桥像苍蝇一样嗡嗡地转起圈来。正好,志愿军的高射炮把它瞄准。“咚咚咚——”炮弹飞向天空,敌机立刻拉起一条黑烟,歪斜着栽到山背后去了。
工程进展得更快了,沸流江桥提前三天修复。江岸上堆积的粮食弹药和各种物资,很快装上列车源源不断地送上前线。
为保证运输畅通,上级决定要在沸流江上修建一座低短的便桥。
道床准备从北岸的高坡上通过去,这就需要在高坡上深切出一条路堑来。团部把一连调到沸流江现场,担负挖1700立方米土石的任务,限期十天完成。
连里召开班以上干部会,按包工负责制分配了任务,最难挖的一个地段给了二班。
杨连弟从四连回到一连,担任二班副班长。他一到班里了解情况后,就建议先让大家到现场去看看,使每个同志心里都有个数。班长胡占芳马上把全班召集起来,直奔现场。
夕阳的余晖,映射着江面,冰冻的沸流江盖满了白雪。他们刚到桥边,就听得一片哭声,声音是那样悲愤、凄厉。杨连弟不觉一怔,正想问问,胡占芳却先说了:“杨连弟,你看!是不是敌机把老百姓炸了?”
“快去看看。”全班的同志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他们沿着江边走着,只见一群朝鲜老乡围着一个土坑。走到坑边,杨连弟往坑里一看,多么凄惨的景象啊!几个大土坑里,满是死尸,有须眉皆白的老年人,也有刚出世几个月的婴孩,男的、女的、老老少少不下千余人。一个个都用绳索绑着手脚,一个个身上都留着弹痕……
亲人们痛哭流涕地在辨认尸身,母亲在寻找孩子,妻子在寻找丈夫。但是,尸体已经变色,血肉模糊,哪里能认得出来啊!
一个朝鲜老大娘踉跄地走过来,用半通不通的中国话,向战士们诉说美军和李伪军仓皇撤退时的暴行。敌人把沸流江两岸的劳动党员和人民军家属抓起来,用火车载到这里,用机枪打死以后,把他们扔在坑里。老大娘用手拍拍自己的胸膛,又指指战士们的心,咬紧牙齿,捏紧拳头,向南边猛挥了两下。
二班的同志们全都哭了,胡占芳抹去眼泪,反复地说:“我们一定为朝鲜人民报仇。报仇,一定报仇!”杨连弟抹去眼泪:“我们虽然没有上火线,但是修通大桥,就等于消灭了敌人。同志们,有多大的力量都拿出来吧!”
入夜,凛冽的北风卷着冰粒一刻不停地向战士们袭击着。杨连弟不停地挥动着手中的大镐,镐头刨在冻土上蹦起老高。碎土崩在脸上,火辣辣地痛。
只半夜功夫,杨连弟双手都打满血泡,虎口也震裂了,可是工程进展不算快。干了一夜,大家一算土方,平均每人才挖了0.8立方米。
连续两天,杨连弟愁得睡不好觉。
这一天,天亮收工的时候,杨连弟看着挖出来的土坑想,挖了一夜,刚见松土,白天一冻,晚上等于重刨冻土。他把沈和轩、李传昌留下,三个人琢磨了一阵,从硬盖底下掏松土,越掏越深,底下掏空了,上面只悬着一层硬壳。杨连弟抡起大镐,几下就把硬盖砸塌了。这一下,速度要快得多,三个人乐坏了。杨连弟笑着说:“咱们这就叫‘掏心去皮法’!”这个办法在二班推广后,工程效率迅速提高。工程结束时,二班平均每天每人挖土二点五立方米,提前三天完成任务。全连集体立了功,并获得“战胜困难、抢修先锋”的奖旗。二班也光荣地立了一次集体功。
1951年3月6日,杨连弟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
同年7月,杨连弟和他所在的连队转战到了著名的清川江大桥。这时,正是志愿军胜利地结束了第五次战役,把美国侵略军赶回三八线附近。清川江大桥是满浦、平壤铁路线上的重要桥梁,战争所需要的粮弹、武器不分昼夜川流不息地通过这里运往前线。
为了打断志愿军的运输线,大编队的敌机把清川江大桥炸毁了,三号桥墩被炸塌,钢梁沉落到江心去。
一连领受了抢修任务,团指挥所限令八天完成。要修复大桥,必须先在桥旁边搭一座人行浮桥,好从这上面运送材料。杨连弟受命带领一个排搭浮桥。
杨连弟带着马德有、郑福祥在江边寻找一条浅水道。他们在江中蹚,终于确定了一条水又浅、底又平的路线。
搭浮桥的工作立刻开始,马德有领头,在前面绑架子。只两夜一天的功夫,浮桥就搭成了。整个抢修部队,马上开始运石头,填桥墩基础。
第四天下午,工程快完成了,战士们在桥墩基础上搭起一座用7000根枕木组成的枕木垛,代替桥墩,矗立在江面上。架梁工作正要开始,却下起了暴雨!
浓密的阴云,闪电接着闪电,雷声跟着雷声,瓢泼似的大雨直倒下来,雨点打得人连眼睛也睁不开,浮桥被急涨的江水冲得摇摇晃晃。连部发出了暂时停工的命令。
江水凶猛地往上涨,眼看快接近浮桥的桥面。杨连弟找了一根粗大的钢丝绳,带着战士们把浮桥紧紧地拴在桥墩上。
天蒙蒙亮时,杨连弟一个人蹚着泥水来到江边。雨渐渐地停下来了,江里奔腾汹涌的洪水,江面上弥漫着一层薄雾。他透过雾气向江心望去,几天来架起的浮桥已经被洪水冲走了,那根粗大的钢丝绳只剩一小段还绑在桥墩上。
杨连弟紧皱着眉头,在江边上来回查看,心里合计着下一步的工作。忽然听到有人唤他,回头一看是连长,就快步迎上去。
连长说:“团部来了紧急命令,施工计划改变了,现在调你到对岸帮助二连搭浮桥,要争取按预定时间完成。”
杨连弟到二连后,立即和同志们研究搭浮桥的办法。水流这样急,浮桥不能像以前那样搭法了。杨连弟走到江边,看着那湍急的江水。他转过头来,从桥墩上看去,寻找可以利用的东西。当他的目光接触到钢板梁和突出桥面的匀整的压梁枕木时,目光就停止在这上面,深深地思索起来。忽然,他眼里闪着亮光,想出了一个办法:搭吊桥。
团指挥所经过研究,同意了这个办法。
不到半夜工夫,吊桥就搭成了!
杨连第顺着新搭好的吊桥回到一连,天又下起雨来。雨越下越大……
山洪爆发了!浪头像小山一样向前倾倒。风雨一阵紧似一阵。快天亮的时候,凶猛的洪水把那座新搭起来的吊桥,和那在三号墩基础上用七千根枕木组成的枕木垛,连根端走了!沉在江中的那个重三十吨的钢梁,也被洪水冲出一公里多远。
师长、团长和工程技术人员都赶到现场来了。团党委向抢修部队发出了“出主意,想办法,战胜洪水”的号召。在江岸上、在宿营地,“诸葛亮会议”一个跟着一个开起来。经过集体的智慧,杨连弟终于用大汽油桶搭起了浮桥。
人们立刻通过这种浮桥,掀起抢修铁路桥梁的热潮!
现场上,工程飞快地进展着,架桥机已开到了桥头。可是在这抢修的最后一刻,又遇到了新的困难:桥墩越修越高,在这低矮的浮桥上眼看不能工作了,大雨仍然不停,如果洪水再涨,汽油桶浮桥又要冲垮了,抢修工作将再次停下来。
团长立刻召集现场上所有的工程技术人员,开了个紧急会议。会上有人提出,再架一座钢轨浮桥,既不怕洪水再涨,又便于抢修桥墩的上半部。这个办法可行,但必须在每根钢轨上系一个铁锚,钢轨才能稳定在江中。要打这样多的铁锚,时间是来不及了。
杨连弟这时已被提升为副排长。他经过反复考虑,提出了一个办法:“我看把钢轨交叉着插到江底,也一样可以立稳。”大家仔细研究以后,认为能行,于是决定搭钢轨浮桥。
战士们脱掉上衣,在风雨中紧张地搬运钢轨。杨连弟腰上缠着铁丝,手里拿着钳子,在最前头绑架钢轨。一节绑完了,他就顺着平伸出去的钢轨爬到尽头,悬空骑着竖立第二节交叉的钢轨架。人随着单根钢轨在江面上颤动着,激流在身子底下滚滚而过。杨连弟双手不停地绑着,钢轨一根接着一根伸向江心。
浮桥快要接近三号墩了。战士们被这即将到来的胜利鼓舞着,动作更加快了。沉重的钢轨在他们手里熟练地一根根串上去。杨连弟正在回过身子用手接钢轨的时候,突然一震动,两手扑了个空,身子一冲,眼前一黑,掉进了江里。江水卷着浪花,一下把他吞没了!
岸上的同志们一看他掉进江里,都知道他不会水,急得喊着跑向江边。会水的同志把衣服往岸上一甩,一个接一个跳下江去。连长着急地晃动着手臂,喊:“同志们,快往下游追!快呀!”他和李振远、胡占芳飞步向下游跑去,后面跟着几十个同志。他们边跑边注视着江里,但是浊流滚滚,只有一顶军帽在水上漂着,哪里有杨连弟的影子呢!
杨连弟身不由己地随着水势翻腾。混浊的江水灌进他的鼻孔里、嘴里,但他心里并没有着慌,他闭紧嘴唇,两只手用力划水,手里还紧紧地捏着那把钳子……渐渐地,他眼前一亮,头浮出水面了。他猛地换了口气,一排浪头过来,又把他卷进水去。这样翻上滚下,不知漂出多远,忽然觉得脚底下踩着底了。他用力一站,头露出了水面。原来他已漂到浅滩上,离开大桥已100多米了。
同志们顺着江沿喊着跑来,他一阵高兴,尽力往岸上走去。可是他刚一抬脚,被水一冲倒,身子又漂起来了。同志们赶紧递过一根长杆,把他救上岸来。
连长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快回去吧!喝点开水,暖和暖和……”大伙也关切地说:“休息吧,副排长!”他眼睛闪着亮光,说:“不要紧!干完了再休息!”他回头看江中,铁轨已快伸到三号桥墩了,车站上机车的汽笛呜呜响着,便使劲把握着钳子的手一挥:“同志们,快干吧,火车还等着过桥呢!”说完带领战士们奔上浮桥,又继续工作起来。
一天一夜,浮桥搭成了。战士们从这桥上运送了250根大圆木,做成一个横立江心的巨大木筐,并投下了240多方石头把木筐填满。第三号桥墩终于修成了!
清川江大桥通车了。一列一列火车通过这座大桥,源源不断地开往前线。
1951年8月,杨连弟出席了中国人民志愿军铁道兵首届庆功大会。9月,他当选为国庆节志愿军归国观礼代表团代表,回到了北京,并出席了全国铁路劳动模范代表会议;接着应邀列席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国委员会第三次会议。
杨连弟又一次光荣地会见了伟大的领袖毛主席。
杨连弟后来随着志愿军代表团到华北各地,向祖国人民报告志愿军的英雄事迹。
1952年3月,杨连弟回到了朝鲜。这时他已被提升为技术副连长了。
百岭川大桥原是兄弟连队防护,自从敌人开始所谓“绞杀战”以后,敌机对桥的威胁日益严重,团里就把一连调来增援。
一天夜里,敌机又来轰炸,杨连弟和连长提前上现场去侦察情况,留下指导员集合队伍。
两个人出了山口,顺着铁路走到离桥不远的鱼龙车站,敌机成排的炸弹一批又一批地投下来。他们到防空洞里掩蔽了一下,敌机刚走,就向现场跑去。车站上一个姓金的朝鲜职工,也紧紧跟在他们后面。
现场上,烟雾弥漫。杨连弟回头对连长说:“你在桥头等一会,我先到桥上看看!”杨连弟弯身慢慢地往前走,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第三孔钢梁已被炸掉了一角。他检查确实以后,又继续往前侦察,走到第六孔梁上的时候,背后一颗定时炸弹爆炸了。火光一闪,一声巨响,一股猛烈的热风从他背后扑来,一下把他掀倒了。
杨连弟昏昏迷迷地两只手抱住梁上的枕木,好一会儿才醒过来。他坐起来,伸手往头上摸,一股粘液顺手流下来,前额已剐了一条大口子。他立即掏出手巾,擦净头上的血,把伤口紧紧缠上。
回到岸上,杨连弟向连长、指导员谈了桥梁被炸的情况,然后召开了一个临时工程会议,分配了各排任务。天还没亮,队伍立刻投入紧张的抢修!
天亮了,工程已经完成了一半。杨连弟一边指挥三排立排架,一边鼓励同志们加劲干。战士们一声喊,高大的排架拉起来了!正在这时,防空枪啪啪地响了两声,两架敌机向着桥上直冲过来。杨连弟一看,排架刚刚立起来,如果大家松手,排架就会立即倒了下去。这样就要耽误很多时间,不能保证夜晚按时通车。于是他几步抢上去,一只手拉着绳子,一只手高高举起,大声喊:“同志们!不要松手,争取按时通车呀!”敌机已到头顶,大家听这一喊,都紧紧地拉着绳子,一动未动。一排子弹从排架上扫过去,打在河滩上,沙土、泥水崩了大家一身。敌机刚翻上去,志愿军密集的高射炮火就把它包围住了。一架敌机受了重伤,拖着一股白烟向东逃去,另一架敌机没敢回头,就顺着山沟溜了。
立排架的工作继续进行着,胡占芳喊着号子,一回头看见杨连弟头上露出一条白手巾,鲜红的血从手巾上渗出来,不由一惊,往前走了几步说:“副连长,你头上……”杨连弟严厉地向他摆了摆手,把帽子往下一拉,小声说:“破了点皮,不要紧!”说完把头扭过去。胡占芳了解他的意思,皱着眉头不再往下说了,又继续喊起号子来。
天快黑时,大桥修好了,载着军用物资的火车,又一列列地从桥上开过去!
1952年5月上旬,杨连弟和他的连队再次转战到了清川江。敌机对清川江大桥又加紧轰炸起来。杨连弟领导着他的连队顽强地战斗在清川江上。连续的轰炸,连续的抢修,始终保持了按时通车!
5月15日清晨,一片片高射炮炮弹爆炸的余烟还残留在大桥上空,杨连弟又带着战士们在检查桥梁了。他发现新修起来的第三孔钢梁,由于夜里过车太多,移动了五厘米,叫战士们把压机抬到桥上来,准备把钢梁移正。
就在杨连弟指挥战士们起梁的时候,一颗万恶的定时炸弹爆炸了,一块弹片飞来,击中了他的头部。“登高英雄”杨连弟光荣牺牲了!
为表彰杨连弟的功绩,中国人民志愿军领导机关为他追记特等功,授予“一级英雄”称号,并命名他所在的连队为“杨连弟连”。1953年6月25日,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授予他“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英雄”称号,同时授予金星奖章、一级国旗勋章。
(来源:中华英烈网 作者:轻影、王守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