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本印,1919年生于河南省濮阳县(今濮阳市)胡村乡大晁村一户贫苦农民家庭。由于家贫,娄本印10岁还未上学。他看到别的孩子背着书包上学,非常羡慕。有时,他偷偷跑到学校课堂外听讲。好心的小学校长注意到他,问清了他家的情况,给他买了课本和桌凳,亲切地对他说:“娄本印,从今天起你就是学生了,校方不要你交学费,你就在我家吃住,好好读书吧!”
娄本印终于上学了。他怕给校长添麻烦,一放学就溜出教室去讨饭。到了晚上,他回到家里把讨来的饭给爹娘吃,自己伏在油灯下做作业,一直到深夜才睡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边讨饭边上学,读完了高小课程。
一天,学校女教师陈敏关切地对他说:“本印,你表现得很坚强,学习成绩也很好。可是,你明白为啥穷人受气吗?”娄本印迷惑地摇摇头。老师又问“你觉得世道公平吗?”他回答:“不公平!俺老家在内黄县土陈村,爷爷给地主扛长工。有一次,地主在大街上搂住一个穷人的新媳妇,又是亲嘴又是扒衣服。爷爷气不过,跑上去把地主打了一顿。后来,狗地主到处抓俺爷爷,没过半年,俺爷爷就被那个坏蛋暗害了,连尸首都不全哪!爷爷死后,俺奶奶带着俺爹一路讨饭来到大晁村。在这村里,穷人还是受欺负,还是没有好日子。老师,到哪里才有公平呀?”
“本印,有的地方就很公平,在咱中国南方,中国共产党帮助穷人建立红色政权,穷人当家做主,公平得很呢!”陈老师说。
“那我就去南方找共产党。”
“不用跑那么远,咱这里就有共产党啊。现在日本鬼子抢占了东北三省,奸淫烧杀无恶不作。共产党号召全国人民抗日,正在这一带打游击呢!你要是能把小伙伴儿组织起来,张贴抗日标语,宣传抗日救国道理,就会找到共产党,就会找回公平的!”
“中,中啊!老师。我也想跟着共产党干哩!”娄本印高兴得一夜没睡好觉。
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日军铁蹄践踏华北平原,冀鲁豫边区战火弥漫。中共地下组织负责人王兆标到大晁村组织开展抗日斗争,住到了娄本印家里。他对娄本印说:“本印哪,你过去在十分艰苦的条件下做抗日宣传工作,干得很好呀!你不是想找到共产党吗?你面前就有啊!共产党希望你当大晁村村长,以村长身份掩护抗日组织,开展抗日救国斗争。等你具备了条件,还可以参加共产党呢。”娄本印听了眼前一亮,“中!俺就当这个村长。”
1941年4月,日伪军集结重兵对冀鲁豫边区进行灭绝人性的“扫荡”,抗日军民面临严峻考验。一天晚上,八路军某部四团侦察员来到大晁村,想让娄本印进入濮阳县城摸清日伪军布防情况。
娄本印二话不说立即出发,连夜向县城走去。当他走到西白仓村东头时,被日伪军炮楼里的哨兵发现,拉动枪栓吼叫,“站住!你是干什么的?再往前走就开枪打死你!”一束灯光照到娄本印身上,情况非常紧急。娄本印猛然一惊,但很快冷静下来。他一边用手挡住灯光,一边亮出“良民证”,对着炮楼高声回话:“我是大晁村村长,名叫娄本印,到城里给皇军办事,不信你们就跟我一起去吧!黑灯瞎火的不好走路,有个做伴的才好呢。”炮楼上的日伪哨兵看他不慌不忙的模样,就信以为真,又叫道:“是娄村长呀,你自己进城吧,我们没功夫陪你去,别忘了回来捎两只烧鸡。”“忘不了,老总等着吃鸡吧!”
越过戚城屯,绕道濮阳东关,娄本印到了县城东门时,天色已经大亮。城门口岗哨林立,太阳旗在城头悬着,戴钢盔的日本鬼子在上面架着机枪,叽哩呱啦地叫骂着,不停地转动枪口对着进城的人们,娄本印大摇大摆地走到城门口,突然,日本鬼子的两把刺刀斜架在他的脖子上,用生硬的中国话吼道:“你的,是不是八路?!”娄本印笑嘻嘻地亮出“良民证”,又掏出恒大牌香烟递过去说:“太君,抽烟!抽烟!我是大晁村长,专为皇军效劳,大大的良民。”日本鬼子又叫了几声,马上过来两个伪军搜了娄本印的身上,这才放他进了县城。
娄本印以村长的公开身份找到一位在日军兵营里当伙夫的远房亲戚。借着为日军买东西的理由,让亲戚陪着在城里转了三天三夜,全面掌握了日伪军兵力分布情况。他把绘制的日伪军兵力布防图用油纸包好,塞进一只烧鸡的肚子里,再装进鸡杂肉块掩盖起来,连同各种食物用品盛满了篮筐,一路顺利地返回了大晁村。
几天后,八路军主力部队与地方武装根据娄本印提供的情报,乘机向濮阳县城郊发动袭击,连克东关、大庙、白仓等敌人据点,消灭日伪军280余人,缴获枪支400余支。龟缩在县城的日伪军从此不敢轻举妄动,减轻了沙区抗日战场的主力,有力地配合了冀鲁豫军区的反“扫荡”斗争。
不久,娄本印暗里为抗日军队办事的秘密被日军特务发现了。8月26日夜,30多个日伪军从濮阳县城出发,直奔大晁村去抓娄本印。家住边拐村的小学同学边二民看到一队黑影朝大晁村方向前进,估计是要去抓人,就抄近路跑到大晁,对娄本印说:“一群人正向大晁过来,你赶快躲一躲吧!”娄本印感到情况异常,立即和父母亲到清丰县境的亲戚家隐蔽起来。扑了空的日伪军未抓到娄本印,便把他家的房子烧了。
中共冀鲁豫区委负责人王兆标知道了娄本印险些被捕的情况。对他说:“本印同志,既然你的真实身份暴露了,就别当那个村长了,明枪明刀地跟鬼子汉奸干吧!组织上批准你加入中国共产党,并决定派你担任顿丘县三区区长兼游击队队长。”22岁的娄本印从此离开了家乡。
三区位于濮阳县与清丰县交界地带,是两县间交通的必经之路。深秋的一天早上,打入濮阳县城日伪军兵营的特工队员送来情报:当天中午一辆军用卡车由濮阳向清丰运送军械物资,五名日本兵和六名伪军押车。娄本印立即召集会议研究了作战方案,带领游击队在公路两侧设下埋伏,在路面上埋了连环地雷。
时值正午,太阳高挂在淡蓝的天空。濮清公路两侧的玉米地里,埋伏着三区游击队50多名战士。娄本印把连环雷的拉环拴在手上,两眼紧盯着青纱帐中间的公路。
“嘟嘟嘟……”汽车的马达声从濮阳方向传来,娄本印不由地拉紧了地雷导火线。一辆挂着太阳旗的军车驶入了娄本印的视线。100米,50米,30米,20米,10米,眼见汽车驶入伏击地段正中,他高喊一声“打!”立即拉响了连环雷。“轰!轰轰!”几声炸响,硝烟飞处,汽车瘫在了路上。游击队员们从玉米地里纷纷跃出,挥动步枪、大刀冲了上去。娄本印手起枪响,“叭叭叭”击毙了三个鬼子,其余的日伪军或被炸死,或被砍死,或被掐死。不足一袋烟工夫,就全部消灭了押车的日伪军。
正在公路上巡逻的日伪军听到爆炸声,从南北两个方向扑过来。娄本印见状下令:“赶快撤离,分散到玉米地里隐蔽起来,我来掩护!”他见大家消失在青纱帐中后,便开枪吸引日伪军,沿着路沟边打边撤,然后来了个急转弯向娄店村奔去。娄本印跑到村中一座房子里,飞身跃上了房子梁上的楼板。楼板上有个鸽子窝,两只孵蛋的鸽子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娄本印,动了几下并不飞走。他灵机一动,双手捉住了鸽子。未等片刻,一群日伪军叫骂着进了房里,对着楼板乱放了一顿枪。其中一个伪军头目喊道:“仔细搜查,到楼板上看看!”正待日伪军搬来梯子要上去搜查之际,娄本印松手放飞了两只鸽子。那伪军头目看到受惊的鸽子从楼板上飞出来,便自认为聪明地大叫,“别上去啦,肯定没有,到别处去搜,抓活的有赏!”
第二年春天的一日下午,时任三区区委书记兼游击队政委的娄本凶和区干部杨在石去大晁村检查工作。当二人走近村头时,发现大约一个连的日伪军正向村里开进。娄本印一惊,对杨在石说:“决不能让敌人残害老百姓!我们把敌人引开!”手起枪响,娄本印一枪把一个骑马的军官模样的鬼子打下马来。日伪军的阵脚顿时大乱,慌忙调转枪口向娄、杨二人追来。二人跳进七八尺深的路沟边走边打,引得日伪军东跑西颠,奔南撞北,又丢下几具尸体。当晕头转向的日伪军拉开战斗队形包抄过来的紧急关头,娄本印突然高喊:“一连向东,二连向西,彻底消灭敌人,不许放走一个!”日伪军头目听得清楚,遂下令撤回县城。娄本印望着仓惶退去的日伪军,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抗日战争结束后,国民党反动武装趁机占领了濮阳、清丰。娄本印带领全区干部和民兵,积极开展武装斗争。
1947年大年初一上午,大庙炮楼异常热闹,国民党军队正在狂欢。“六哇六!五魁手哇!”此起彼伏的猜拳行令声经久不息,怪叫声嬉笑声夹杂着下流小调,烟味酒味充斥其间,整个炮楼里乌烟瘴气。伙夫老杨格外殷勤,不停地给桌子上送酒送菜,不断地给“老总”们敬烟添菜,忙得不亦乐乎。时至中午,如此热闹的气氛有增无减,预备的烟酒肉菜所剩无几,“老总”头子一个劲地叫着快上酒,快拿烟,快添茶来。老杨一边应着这就去买,这就去买,一边走出炮楼。
此时,一个货郎挑着担子向炮楼走来,口中减着:“好烟好酒好菜,快来买啊!”炮楼上的两哨兵喝道:“走远点,大年初一卖什么东西,再往前走叫你吃枪子儿!”伙夫老杨忙说:“两位兄弟甭吵,长官正急着叫我买酒买菜哩,就叫货郎进来吧,我让他给两位送上去。要不,就轮不到两位了。”得到哨兵许可,货郎进得炮楼,就掂了两瓶“状元红”酒和两只烧鸡向炮楼上爬去。伙夫老杨又继续添酒加菜忙活起来。正当两个哨兵放下枪吃喝之际,货郎拔出手枪低声说:“举起手来,缴枪不杀!”哨兵见状,乖乖做了俘虏。与此同时,十几名农民冲进了炮楼。货郎下到楼底,与伙夫老杨撞了个正着。货郎说:“杨师傅,啥时‘给钱’?”“娄老板,这就‘给钱’!”说时迟,那时快,十几名枪口对准了满屋子的酒客,23名敌人全部缴枪投降。
1949年春天,中共冀鲁豫区委在濮阳县城召开了组建南下支队动员大会。娄本印会后没有回家,第一个跑到县政府报名随军南下。到达贵州稍作休整,上级任命娄本印担任中共修文县委书记。
位于黔灵山北70公里的修文县,刚从国民党统治下解放,残余的反动武装和土匪勾结起来,经常进行破坏活动。娄本印到任后,立即带领县委和县政府的领导深入基层发动群众,组织了声势浩大的清剿顽匪斗争,很快稳定了社会秩序,使全县工作顺利走上轨道。一年后,上级任命娄本印担任中共贵阳地委民运部长。
贵阳地区是国民党反动派苦心经营多年的反共基地之一,蒋介石曾经把它作为“复国”的重要桥头堡。这里的残余国民党特务和地方反动武装活动猖獗,妄图颠覆新生的人民政权,民运工作任务艰巨。娄本印带领民运工作队奔赴各县,组织人民群众投入剿匪斗争。
1950年4月13日,贵定县四保乡原国民党乡长白三虎带着100多名匪徒占领了乡公所,自称“反共救国军司令”兼四保乡长,要与中共对抗到底,气焰极为嚣张。接到中共贵阳地委命令,娄本印立即带领36人的民运工作队向贵定县进发。贵定县在贵阳东面100公里的山区,沿途道路崎岖,沟深林密,常有匪特出没。民运工作队一面急行军,一面打击拦路抢掠的匪特,先后消灭了4股反动武装,4月14日上午赶到了四保乡。
乡公所设在半山坡上,大门口悬挂着青天白日旗,门两旁站着两排荷枪的士兵,乡公所周围的树丛中,露出许多晃动的脑袋,三挺机关枪架在房顶上,枪口正对着大门。娄本印审视敌情后,率先向大门口走去。一个带班的匪兵手持短枪拦住娄本印狂叫:“你们是干什么的?到乡公所有何贵干?说!”娄本印双手掐腰,气宇昂然地斥道:“你给我走开!我们是白三虎请来的客人,有要事相商,你这样无礼,真是胆大包天!”“呵,嘻嘻,原来是贵客临门,请进!请进!”
娄本印和队员们刚进入乡公所大院,敌兵就把大门关了起来,一把铁锁把门锁上,拉动枪栓的声音从四面传来,眼看一场血战就要打响。娄本印健步向前,径直走到白三虎的八仙桌旁,工作队员被挡在了院子里。
白三虎坐在太师椅上闭目抽烟,根本不把娄本印放在眼里,鼻子里哼了一声:“贵客请坐,我这里可是好请不好送啊!”娄本印在桌子对面坐下,将手枪放在桌面上,威严地说:“白先生!我是中共贵阳地委民运部部长娄本印,是来向你传达中国人民解放军西进支队的命令,你必须赶快向人民投诚。识时务者为俊杰,国民党几百万正规军都被我们打垮了,就凭你这100多人能成气候吗?与共产党为敌,只能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绝没有好下场!只有赶快放下武器,接受人民政府的命令,才能得到宽大处理。我们共产党说话从来算数,何去何从,望白先生三思而后行,我等你五分钟!”
不可一世的白三虎原以为娄本印不敢进入乡公所,更不会与他坐在当面,并设下诡计以摔茶杯为暗号,将民运工作队消灭在院内,不料娄本印不仅进来了,而且坐在面前说出这些硬梆梆的话来,白三虎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暗自思忖:老蒋已逃到台湾,白某何必拼死与共军对抗到底,倒不如求得宽大,给自己留下一条生路,于是睁开睡眼,放下烟枪,换上笑脸说:“娄部长息怒,鄙人有眼不识泰山,莫与我等一般见识,贵党宽大政策如雷贯耳,在下心服口服,还望高抬贵手,善待手下弟兄。”当日中午,五星红旗在四保乡重新升起。
西山的太阳渐渐落去,绚丽的彩霞映红了天际。娄本印带着民运工作队离开四保乡返回贵定县城,当行至一个名叫松林沟的狭窄路段时,天色昏暗下来。
突然,路两侧的山坡上枪声大作,密集的子弹从树丛中向民运工作队扫射而来。娄本印马上意识到遭遇了残匪伏击,当即命令开火御敌,向松林沟东面转移。刹那间,枪声喊杀声响彻山涧,民运工作队员英勇反击,双方互有伤亡。为了减少损失,娄本印果断命令:“副队长赵庆儒带领工作队向东突围,我和通讯员吸引敌人打掩护!老赵把我的公文包带上,回去向地委报告,彻底消灭残匪!”
话音未落,娄本印就把公文包甩给了赵庆儒,与通讯员向西面的匪徒开枪射击。匪徒以为工作队要向西面突围,急忙调集300余兵力向西侧扑去。赵庆儒趁机带领20多名队员迅速向东侧阵地发起强攻,杀开了一条血路,跳出了包围圈。
穷凶极恶的敌人明白中计之后,更加疯狂地朝娄本印和通讯员逼来。“娄部长!……”只听通讯员一声呼喊,就中弹倒在了血泊之中。娄本印身上多处负伤,鲜血染红了军衣,手枪里仅剩下一粒子弹。
“抓活的!抓活的!赏大洋一千块!”随着匪兵头目的嚎叫声,饿狼般的一群匪兵向娄本印步步逼近。想到大多数工作队员已经脱险,看到黑压压的匪兵被自己吸引过来,娄本印心里发出自豪的笑声。他咬紧牙关,奋力支撑起血肉模糊的躯体,举起手枪向匪兵们射出最后一粒子弹,又把两颗手榴弹扔进匪群之中。
“轰!轰!”两声炸响,硝烟飞处,匪兵被炸得血肉横飞,倒下了一大片。突然,一串罪恶的子弹射向了娄本印,他倒在了血染的战场。
1951年4月,贵州省人民政府追认娄本印为革命烈士,在贵定县烈士陵园立碑纪念。
(许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