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文甫

来源:中华英烈网 责任编辑:高千一 2018-02-13 09:32

阎文甫,乳名文铎,1915年出生于河南省邓县二区(今穰东镇)阎家村。父母都是勤劳俭朴,为人忠厚的庄稼人。生养了三个儿子两个闺女,贫穷的日子本来可以勉强度日,不料土匪一把火把他家烧了个精光。从此,一家人不得不到邻村的亲戚家去住。那年春天,两个妹妹患了天花,因无钱医治先后被夺去幼小的生命。

1927年初春,城西土匪又一次洗劫了阎文甫一家寄住的村庄,阎文甫也被当作人质拉走。由于他胆大机灵被匪首留下充当小?子。

从此,阎文甫在匪营里可以随便走动了。匪徒们不注意的时候,他还能给其他人质转衣物、报信,人质们都说他是个好孩子。

农历四月中旬的一个晚上,土匪们又要出动抢劫了。出发前,阎文甫趁人不防悄悄爬上早已选好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桑树上藏起来。这下好了,可以连夜回家了,离家一个多月,阎文甫是多么想念爹妈呀!

他靠看星星辨别方向,连夜往家里摸。家里人见他回来了,喜从天降。阎文甫见到母亲,叫了一声,就扑在母亲怀里大哭起来。

1932年,阎文甫在县立第二小学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35年夏,河南地下党组织全遭破坏,上级决定按党员分布情况,让阎文甫等人在邓县、镇平、新野三县交界一带进行地下活动,阎文甫被鄂豫边工委任命为中共镇邓区委书记。他们的任务是筹措枪支,组织武装,准备游击。

隆冬季节,西北风吼叫着把地上荒柴野草的枯茎刮得到处乱飞。一个下午,在通往镇平县侯集的土路上走着一个年轻人。这人个头很高,头戴瓜皮帽壳,身穿长衫,医生模样,手里拿着长杆烟袋,肩头搭着一个蓝布褡裢。天快黑时,他来到侯集的民团总部,找到他在这里当团丁的“表弟”彭修斌。彭修斌把他领到一个僻静的客店里住下后,眨眨一对小眼睛,笑着说:“好你个阎文甫,差点把我懵住了。”他们曾在一起开过秘密会议,彼此很熟悉,阎文甫这次来是托他买枪的。

阎文甫说:“你这里是魔窟,我不这么打扮能行吗?”顿了顿他问:“让你办的‘货’弄到没有?”

彭修斌反问道:“钱带来了吗?”阎文甫点点头。

彭修斌说:“为了稳妥,你得先在这里等几天。”

第二天晚饭后,鼓修斌就来了,他说:“货”已提到,今晚就可去取。阎文甫高兴得差点蹦起来,一把握住彭修斌的手说:“我代表组织谢谢你啦”。

“谢啥,都是咱自己的事。”彭修斌眨着小眼睛说:“走,咱们该动身了。”

他们离开客店,出了寨,先走了一段小路,又转到一条土大路上往北走去。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天空像块黑布,把四周捂得严严实实。凛冽的寒风刮到脸上,像刀割一般疼。连村子里的狗叫声都好似被这干冷的风吹得吵哑了。阎文甫背着褡裢,在彭修斌身后,高一脚低一脚紧跟着。彭修斌好像有对夜猫眼,越走越快,尽管他在后边紧紧追赶,还是被他越拉越远,人是完全看不见了,只能凭着脚步声往前追。阎文甫想:他今晚怎么了,这么急?他想喊他等一等,话没出口,突然从旁边的草沟里窜出来两个人,一下子把他抱住了。一个还把冰冷的枪口顶到他的前额上。

“不准动,动一动就打死你。”

“你们要干啥?”

“我们在等你。”

“我是个穷大夫,到北山买点草药,凑了几个钱在这里,你们需要就拿去吧!”

一个人奸笑两声说:“骗谁,你是来买枪的,跟我们走!”

听到这句话,阎文甫心里一抽,想:坏了,彭修斌把我出卖了。

他被送到侯集的民团团部。

审讯时,阎文甫见彭修斌也站在一旁,恨不得冲过去一拳把这个可耻的东西揍死。民团头目王金声亲自审问他。

“你们有多少人?”阎文甫翻了他一眼,没回答。

“你们有多少人?他们都在哪里?”还是没有回音。

“嘭”地一声,王金声把手拍在桌子上,扯着嗓门吼道说:“听见没有,我在问你!”

阎文甫犀利的目光,盯了他一眼说:“你要我说什么?”

“你们有多少人?他们在什么地方?”王金声重复着。

阎文甫又翻了他一眼,平静地说:“我们的人多得很,都在侯集附近,正等着收拾你们哩!”

“你们的头目叫什么名字?”

阎文甫理直气壮地答:“叫共产党!”

“你就不怕死吗?”王金声声音都急得沙哑了。

阎文甫嘿嘿冷笑两声道:“怕死还革的什么命,老子死了,要你们命的人还多着哩!”

“用重刑”随着这声嘶力竭的吼叫,匪徒们拥上来,扒光他的衣裳,反绑着手将他吊在梁上,用成攥的火香往他身上烧,每烧一下,那里就“咝”地一声冒股白烟、焦糊的气味,弥漫在屋子里。他的全身都被烧遍了,特别是两腋处,烧得肌肉焦灼,“扑哒、扑哒”往下滴着黑油,直到两肋露出白骨。他几次昏厥过去。但醒来后还是咬紧牙关,始终没吐一个字。

他的凛然正气,反而镇住了敌人。面对这条硬汉,王金声既不敢轻易杀掉,又不敢随便放走他,只好把他当作一名“特等政治犯”,关进一所单独牢狱里,还给他带上木夹子(木制脚镣),派专人日夜轮流看守,一关就是三个月。

初入狱时,阎文甫痛苦得要死。这倒不是身上的伤痛,主要是内心的懊悔。他在想,都怪自己不慎,来之前怎么就没打听一下彭修斌如今的表现?现在可好,枪没搞到,反把200块现洋失去了。这笔钱都是组织上千方百计才筹集来的呀!一想这里,他就忍不住暗暗流泪。

轮流看守他的两个人,一个50来岁,一个不到30岁,年轻看守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拳打脚踢。年长的心肠好,每轮到他,没别人的时候,总要设法给他弄点吃的。时间长了,有机会他俩还能拉拉家常。交谈中,他发现老看守也是个穷苦人。他对老看守说:“老哥,我坐监,你看监,咱俩身份不同,其实受的罪也差不多。”老看守叹口气说:“咋不是,要不是养活我的老娘,我也不会到这个鬼地方来当差。”就这样,日子长了,老看守对他看管得越来越松了。第二年2月的一天夜里,又该老看守值班。半夜里他被什么声音惊醒,他以为老看守睡不着觉,想来跟他聊天,扒了一下门,发现监狱的锁在挂着,老看守却在对面小屋的草铺里睡得呼呼噜噜,他喊他,他也不醒。他忽然意识到老看守有意要放他逃跑。他没多想,轻轻开开门,离开了监狱。

阎文甫巴不得飞回家里,但是腿上还带着木夹子,不能行走。他只能匍伏地上,蜷起两腿,用手扒着地皮往前爬。三个多月的牢狱生活,把他折磨得骨瘦如柴,加上两肋的灼伤还在流着浓血,每爬一步,身上就像撕裂一样疼。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得离开这里,得活下去,继续干!就这样,他紧咬着牙,用尽全力,爬到寨墙根处。又忍着剧疼,爬上寨墙。

一上寨墙,扑面一股春风吹来。阎文甫定定神,四周黑乎乎一片,只有风吹柳枝发出的飒飒声。他又仰面望望天空,明亮的北斗星正在空中闪烁。他心里一阵喜悦。“我活过来了,我又可以为党工作了!”

他缓了几口气后,试着往下爬,哪知刚爬了几下,眼前一黑,就滚到了寨墙外边的寨河里。幸亏寨河里没水,但因翻滚而下触动了伤口,一阵剧疼使他又一次昏迷过去。

雄鸡的叫声把他惊醒。他咬紧牙关爬上岸,继续往家乡的方向爬去。破晓时,他爬到一个村口,朦胧中发现前方有个人影,为防万一,他急忙爬进附近一个碾盘下藏起来。那人已经发现了他,而且径直来到碾盘前弯下腰问:“谁?钻这里干啥?”

阎文甫发现来人是个拾粪老汉,心里稍稍踏实了些,就从碾盘下慢慢爬出来。老汉问明情况后,忍不住骂道:“这群狠心的狗东西!”并急忙回家找来斧头砸开木夹子,把阎文甫背回自己家中藏起来。

第二天深夜,老汉把阎文甫护送出村,他谢过老汉,连夜赶回家中。监狱生活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又长又乱的头发里沾满了灰尘和草渣,身子瘦得皮包骨头,突得老高的颧骨,使眼窝显得又大又深,再加上满脸乱蓬蓬的胡子,样子十分吓人。刚进门,一家人谁也没认出他来。他忙对父母说:“我是文铎。”老人心疼得抱着他痛哭起来。阎文甫说:“别哭了,我是从监里逃出来的,王金声定不会放过我们。”他说着,扑嗵往父母面前一跪说:“都是孩儿粗心,连累了你们,咱们还是赶快离开家吧。”父母擦擦眼泪说:“孩子,你干的是正事,俺们不埋怨你,快起来,咱走。”

两个月以后,阎文甫体力渐渐恢复。他又外出活动。一天,他在白牛街赶集,看到两个团丁正在抢东西,突然想:为什么不能把这些家伙的枪夺过来?也省得去买枪了。他立刻去找中共新野中心区委书记韩俊昌商量。韩俊昌说,为了稳妥,还是设法借一支枪才行。几天后,韩俊昌果然在朋友(也是地下党员)那里借到一支枪。阎文甫高兴坏了。

一天,阎文甫和朱丰昌一同到癒滩街赶集。癒滩街位于邓县、新野交界地,是邓县的四大名镇之一。集市比较繁华,京广杂货应有尽有,街上驻有商会和二区民团分队。他们在街上转了一阵,就来到街西靠河边的一个茶馆里。

这家茶馆有三间草棚,支着十来张桌凳。赶集天,喝茶的人不少。他们走进茶馆,刚喝几口茶,就来了一个穿着灰棉布军装的团丁。这团丁看上去30岁左右,中等身材,腰里围着子弹袋,肩上斜挂着一把盒子枪,好像是个护兵。阎文甫暗喜,看看后院,后院靠河边是一道低矮的土院墙,院墙转角处,有个厕所。他决心夺下这支枪。他又看看对面的同伴,朱丰昌也在偷看着那个人的枪。

那家伙只顾喝茶,眼看两柱香功夫过去了,阎文甫身上急得直出汗。他又喝了几口茶,猛然想起,如果能把他引到厕所去,就好了。他想起小时上学堂,如果有个学生上厕所,很快就有人跟着要去,就像会场上的打哈欠一样会污染。主意一定,他放下茶碗说:“老哥,咱该走啦。”

“急啥,还早哩!”朱丰昌回答。

“那我得去解个手再来。”

说也奇怪,他刚刚走出茶馆后门,那家伙也跟着出来了,接着朱丰昌也慢腾腾出来了。阎文甫一阵高兴。走到厕所门口,他弯腰绑绑鞋带,故意让团丁先进去,朱丰昌紧跟着追进去,一个箭步冲上前,想将那人拦腰抱住。谁知那家伙身子一歪,朱丰昌扑了个空。那家伙见事不妙,唰地拉出手枪。就在这时,阎文甫飞起一脚,将手枪踢落在地上。朱丰昌急忙捡起枪,几乎同时,两支手枪一齐对准那家伙胸口。阎文甫喝道:“不许声张,你要吭一声就要你的命,把子弹袋解下来!”那家伙无奈,只好乖乖解下子弹袋。

阎文甫他们得到枪和子弹,一闪身,翻过土墙,跳下河岸不见了。

三伏炎夏,正是西瓜上市季节。新野县沙堰街西门外的河滩里唱戏,观众人山人海,那些卖爪的、卖酒的、卖茶的,卖糖果小吃的都来了。沙堰寨防局还派了一二十个团丁到会上维持秩序。阎文甫认为,这又是一个夺取枪支的好机会。唱戏的第三天晚上,阎文甫、仝中玉、朱丰昌带着手枪和匕首来到会场,发现邓县二区缉私队长杨典若带着他的两个护兵也在这里看戏。团丁们零零星星四散在会场里,杨典若耀武扬威地坐在会场中央。阎文甫考虑杨典若不是当地人,决定先把他的枪夺过来。

计划一定,他们三人各捧着一块西瓜边啃边往前挤,阎、朱二人一直挤到杨典若的身上,仝中玉则单独盯着他们较近的一个团丁打外围。那晚唱的是《长坂坡》,戏唱得好,杨典若躺在圈椅里,一边磕着西瓜籽一边看戏,还翘着二郎腿,将手枪放在大腿上显威风。他的两个护兵虽然一左一右,但目光却盯着旁边的妇女。阎文甫在心里直骂。

可是,等了又等,一直没下手的机会,阎文甫心里像着了火,就在这时,他的脚似乎被人狠狠碰了一下,他知道同伴要下手。只见杨典若右边的护兵,忽然“哎哟”一声倒了下去。他便动手去夺杨典若的枪。谁知这家伙忽地翻身站起来,唰地用手枪对准朱丰昌,阎文甫见势头不对,“啪”的一下将手里的西瓜扣到对方的脸上,趁对方擦脸的机会,阎文甫随手又去抓枪,哪料这家伙的枪是用绳子系在腰里的。阎文甫急了,饿虎扑食似的一下子把对方按倒在地。会场上乱成一团。仝中玉立即朝天鸣了一枪,并朝这边挤来。

人们喊着“炸会了!”“炸会了!”,四散开去。左边那个护兵正要过来解救长官,被赶来的仝中玉一拳打在眼睛上,那家伙“妈呀”一下捂住脸,仝中玉趁势夺了他的枪。朱丰昌见阎文甫还在跟对方厮打,就上去帮忙。而阎文甫这时也使死劲地把对方的枪掉转了头,“扑”的一声,一颗子弹穿进了杨典若的腰间。

镇会的团丁们起初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边喊着“不准动”,一边朝天上乱放枪。等他们明白过来后,阎文甫他们早已带着夺来的枪支,随着乱哄哄的人群跑得无影无踪了。这次行动,他们共夺得了四支手枪和步枪。

阎文甫的游击队,在3个月中,以出其不意机智灵活的形式共夺得长短枪六支和四五百发子弹,打死打伤联保主任张明显、缉私队长杨典若等地霸凶顽十余人,并除掉了一个地方烟庄老板,收缴了大量银元,充实了武器和经费。游击队的声威越来越大。

1936年8月中旬,国民党的第五次“围剿”结束了,省委通知各地游击队化整为零。8月31日到泌阳集合。分散了几个月的游击队员们,一听说要集合归队,心情都非常高兴。这天下午,阎文甫、朱丰昌等人,携带八支手枪和七八百发子弹,到穰东西边金庄金吉庆家聚齐,准备连夜赶到新野樊集。但临走时,十四五岁的金吉庆死活要跟他们一起走。

阎文甫为难了。带上他吧,没经过上级同意,不带吧,又不忍心让孩子的感情受到刺伤。眼看已经半夜,阎文甫和朱丰昌商量,决定让一个队员先走,另外一个留下继续劝说。安排妥当后,阎文甫和朱丰昌才启程上路。

深蓝色的天幕上,缀着一颗颗银星,喝足露水的秋虫,正使劲地唱着歌。辛劳一天的庄稼人也早已进入梦乡。前天才下过一场雨,道路上满是泥泞。为了抓紧赶路,他们专抄近路走。早饭时,他们在新野北部的廖庄村和十几个团丁遭遇。两人分头向敌人射击,并向相反的方向跑去。阎文甫往东南方向跑着,五六个团丁们紧追在后,边打枪边喊“截住,他是土匪,抓活的!”正值秋收秋种,不明真相的人们蜂拥而至,包围了他。阎文甫向人们解释:“我不是土匪,是红军的先遣队员,我们的大队人马很快就到。”农民们没有动手。阎文甫继续打着、跑着,跑到歪子街东边,被保长的儿子王汉三带人拦住去路,后边的团丁还在追赶,很快将阎文甫包围在中间。敌人为了抓活的他,慢慢向中心收缩。这时的阎文甫眼都红了,他紧咬牙关,端着枪向四周的敌人猛烈射击。他的枪管早已热得烫手,袋里的子弹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一颗子弹时,他停住了射击,端着枪,站到一个高坎上,大声喝道:

“老子们就是共产党,有种的你上来!”

敌人被镇住了,都不敢向前一步,他又“叭”的一枪,打倒一个敌人,并乘机向那个空虚的地方冲去。就在这时,一颗子弹穿过他的胸膛。

阎文甫牺牲了。

从此,中国人民失去了一个优秀儿子,中国共产党失去了一个优秀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