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道里的五天五夜
——一张抗美援朝老照片背后的故事
■周晓伟 丛丹 解放军报特约记者 范奇飞
辽宁省军区营口离职干部休养所荣誉室里，展示着一张老照片（上图）。
照片拍摄于1952年。硝烟弥漫的抗美援朝战场上，志愿军第39军117师官兵，正与敌人争夺铁原西部的190.8高地。时任117师350团1连6班班长高云和（右二），与战友们在一条约30米长的坑道内坚守了5昼夜。一位战友恰好携带照相机，拍下官兵召开战地动员会时的一个瞬间。
2007年，高云和去世。家人整理他的遗物时，将这张照片赠给干休所。在高云和的档案中，一篇他亲笔写下的自述，记录下这场战斗的经过。于是，人们得以走进那段炮火连天的岁月。
那是1952年夏天，在190.8高地上，高云和所在的1连打了一场漂亮的防守战，歼灭大量敌人。敌人吃了亏，不肯善罢甘休，持续不断轰炸阵地。志愿军的地面工事，几乎全部被摧毁。一天清晨，眼看敌人从三面发起进攻，高云和果断决定，全班撤入山腰上一处此前为屯兵防炮而挖的坑道内，依托坑道继续战斗。
就在6班撤入坑道时，上级指挥支援部队向敌人发起反击。敌人火力强大，我军进攻受阻。好在3连连长李汉友率6名战士突破封锁，携带一部报话机，进入了坑道。
报话员迅速向上级报告战场形势，团政委的声音传来：“希望你们保持志愿军的荣誉，继续坚守下去，创造更大的胜利。”
高云和与战友们精神一振。大家坚定地表示，要守住坑道，与敌人战斗到底。
官兵们坚守的这条坑道，很快被敌人发现。高云和在自述中回忆，第2天黎明时分，他突然听到坑道上方传来“嗵嗵”的刨土声，那是敌人在埋设炸药。高云和立即带着两名战士冲出坑道口，出其不意将两个正在刨土的敌人消灭。
他们返回坑道内没多久，敌人又发起新一轮攻势。一股刺鼻气味飘入坑道中，呛得人喘不过气来。“是毒气弹！”高云和与战友们立即用湿布掩住口鼻，用坑道内存放的雨布隔离毒气，减少蔓延。
约1小时后，毒气渐渐消散。敌人误以为志愿军官兵受到重创，接近坑道察看情况。高云和带领几名官兵守住坑道口，用手榴弹压制敌人，逼迫其退了回去。
第3天拂晓，敌人改用火焰喷射器攻击。火舌呼啸着从坑道口涌入，坑道内温度骤升，官兵受到巨大考验。有人提议冒险突围，高云和赶忙制止：“敌人在洞外设伏，不能中计！”
官兵们利用铁锹、雨布等设法扑火，但无济于事。紧急关头，高云和朝坑道口投了一枚手雷，意图炸走放火的敌人，没想到手雷爆炸的气浪，让火势有所减弱。大家见此方法有效，便又投出一枚手雷，火势减小后，用泥土扑灭了余火。
第4天，坑道里断水了。官兵口渴难耐，有的脱下上衣，靠在潮湿的土墙上给身体降温，有的用嘴唇贴一贴湿泥。高云和组织战友们在坑道内较潮湿的地方挖坑，可挖了许久也不见有水。他们反复寻找，终于从一个废弃的汽油桶中，倒出一碗浑浊的泥水。
这碗水，对大家而言无比珍贵，谁也舍不得喝。经高云和提议，官兵们每人抿了一小口。
就在这时，报话机突然出现故障，官兵们与上级失去联系，焦虑的情绪弥漫开来。关键时刻，李连长组织党团员会议，除党团员参加外，全体官兵列席。
会上，李连长挥动着拳头动员道：“共产党员，青年团员，全体同志们，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的英雄战士，任何困难都是吓不倒我们的，我们一定要和敌人干到底！”他话音刚落，高云和站起身来表态：“我是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员，入党的时候我宣誓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到底，如今坚守阵地，我决不向敌人低头！”在他们的带动下，其他战友纷纷表达顽强战斗、誓死不退的决心。
当晚，官兵们大胆地向坑道外的敌人实施了一次突袭，打掉了敌人的两个火力点。这次突袭最宝贵的战利品，是缴获了一台报话机。次日中午，报话员接通上级指挥所，报话机里传来暗语：“190.8，今晚‘大会餐’，22点50分‘开饭’。”原来，在他们坚守坑道之际，上级持续增派兵力，力图将敌人逐出高地。
振奋人心的反击命令，像旋风一样卷过每名官兵的心头。反击开始后，官兵冲出坑道，和支援部队一起，追击溃逃之敌，一举夺得胜利。
在5个昼夜的坚守中，高云和与战友们共打退敌人14次进攻。战斗结束后，高云和被上级授予“二级战斗英雄”荣誉称号。
如今，战火硝烟早已远去。这张老照片，依然默默诉说着当年的故事。坑道阴暗逼仄，官兵神情坚定——每一张定格的面孔，都在提醒着我们：没有革命先辈的浴血奋战，就没有今日的和平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