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路军战士在姜庄子村砍杀日军的斧头。
寻找一把斧头
■谭国伦
那天上午,河北省文安县的文史专家王宝仓和姜庄子村的老会计姜绍山花费1个小时,为我详细讲述了抗日战争时期发生在冀中地区的姜庄子斧头战。眼看采访似乎要结束,他们问我:“谭老师,您还有什么要了解的吗?”屋外大雨依旧下个不停,我一时想不起还有什么细节需要追问,却又不想就这样结束。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姜叔、王老师,能带我到当年十七勇士砍杀鬼子的地方看看吗?”话一出口,我才想到我们都没带伞。已经76岁的姜绍山老人和年过半百的王老师,痛快地答应冒雨陪我外出,让我的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感动。
1942年,日本侵略者为强化对文新县(今河北省文安县)的统治、加强与大城县的交通联系,在姜庄子村东设立据点,并派出20余名士兵驻扎于此。该据点对文新、大城两县的抗日民主政权和根据地构成严重威胁。文新县委决定拔除这个据点,并将任务交予县大队执行。
行动前,县大队安排村民邢家祯以伙夫身份打入据点,并选派儿童团14岁的黄宪洲、15岁的靳崇德以杂役身份潜入,作为内应。县大队确定由17名战士组成突击队,拔除敌据点。
武器短缺是战士们面对的一个难题——长枪难以在狭窄的院落、屋内施展,手枪数量又不足。县大队大队长储国恩提出:用斧头作为突击武器。
2月23日(农历正月初九)夜,突击队从牛三王村出发,在日军据点附近的一处房子潜伏下来。突击队除了各小组负责人带着的5支短枪外,队员每人带着一把斧头。第二天拂晓,他们趁着刮起的大风,迅速发起攻击。第一小组突入东屋,趁日军熟睡之际,以斧头猛烈劈砍,将屋内鬼子全部消灭。第二小组冲入西屋时,遭遇日军哨兵射击,战士张广寿不幸牺牲。危急时刻,队员们果断投掷手榴弹,趁着爆炸烟雾冲入屋内,与日军展开近身肉搏。第三小组,直取西厢房,当场击毙日军小队长。
整场战斗历时不足1小时,据点内的20多名日军,除一人逃往孙氏据点,其余均被歼灭。这一战也瓦解了汉奸柴恩波设在村西的伪军据点,并缴获不少军需物资。
姜庄子斧头战后,日军发动疯狂报复行动。看到村民已全部转移,气急败坏的日军烧光、抢光了村庄。我在村中见到的几处青砖老屋,即为当年劫后重建。
如今,那场战斗的亲历者都已离世。我在当年的儿童团团员黄宪洲的后人家中,见到一枚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纪念章。提起那场战斗,姜庄子村的村民无不为之自豪——它就发生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是祖辈亲历的荣光。
当年八路军战士砍杀侵华日军的地方,现在建成了村庄的卫生所。走进卫生所,房间洁白、设施整洁,一名医生、一名护士守护着村庄千余人的健康。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姜绍山老人带我到了村口。我看到一处墓地,两块白色墓碑矗立平地之上,庄严肃穆。墓碑上刻着红色五角星,写着“无名烈士墓”5个大字。姜绍山老人说,在没有立墓碑之前,人们习惯把这些无名烈士墓称为“八路坟”。这里安息着在战争中牺牲的英烈。
“姜叔,谁家还存有那些杀敌的斧头呢?”在即将离开村子时,我突然想到了这个关键的物件。姜绍山老人回答:“不瞒您说,一把也找不到了。1958年上级有部门来找过,说要搞纪念活动,在本村姜万信的家中找到了一把。”
我又问:“当年他们用了17把斧头,为什么只找到一把呢?”老人答道:“斧头本是木工用的工具,战士们借用后,都要还回去的。时间一长,也就不见了踪迹。”
“您知道当年是哪个部门在找,那把斧头后来存放在哪里了吗?”老人摇了摇头,说:“时间太久远,不记得了。”
随着对那场战斗了解的深入,我愈发想亲眼看看,战士们用的是什么样的斧头,在北风呼啸的清晨歼灭了侵略者。我询问文安县文物所,无果;再到廊坊市博物馆寻觅,依然不见踪迹。于是,我将目光投向北京——走进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我凝神屏息,生怕遗漏任何细节。在这里,我惊悉自己生活的城市,在1937年7月26日竟遭日军10余架飞机狂轰滥炸。人口不多、面积不大的安次县(今廊坊市安次区),遭受了敌人如此猛烈的攻击!我细细搜寻,然而,那把在姜庄子战斗中立过功勋的斧头依然杳无踪迹。
姜绍山老人提醒我,或许可以去位于石家庄的华北军区烈士陵园看一看。
在华北军区烈士陵园,我依然没有在纪念馆展陈的革命历史文物中找到八路军战士在姜庄子村砍杀日军的斧头。失落感涌上我的心头。难道我就无缘一睹杀敌利器的风采,只能想象它的模样?
心有不甘,我找到馆内工作人员询问:“馆藏文物库房中是否有姜庄子斧头战的那件武器?”我并没有立即得到十分肯定的答案。
在我回程途中,华北军区烈士陵园信息科的同志发来一组图片,说是姜庄子斧头战中的斧头。他们已为斧刃、斧背、斧柄等细部拍照存档——斧头是青黑色的,不再像县志里介绍得那样锃亮和锋利,斧柄呈黄黑色。“J-12/056”是它如今的序列身份号。或许是因展陈空间所限,它不能为前来参观的人们“讲述”发生在80多年前那场冬日的战斗。然而我坚信,如有侵略者胆敢来犯,必定有人和当年的战士们一样,拿起武器、英勇战斗、歼灭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