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英烈”邹泽沛

来源:渝西都市报 责任编辑:赵镭饷 2021-07-08 08:54
复旦大学烈士纪念雕塑

“复旦英烈”邹泽沛

■庞国翔

复旦大学校史馆的“复旦英烈墙”上,红色五角星嵌中的花圈图案下,有这样三行文字——

邹泽沛(1916年—1941年),四川江津人,中国共产党党员。1933年9月入复旦大学教育系学习,1936年4月在上海公共租界内被捕。1941年7月在狱中病逝。

校史馆除了简短的文字外,没有其他任何资料。笔者走访了江津龙门场邹氏家族,又查阅上海市青年运动史、上海市党史和上海市档案馆提供的资料,终于,一个血肉丰满的英雄人物展现在眼前……

1913年,邹泽沛出生在四川省江津县(今重庆江津区)龙门场沱湾街144号(复旦“英烈墙”上邹泽沛出生于1916年有误)。父亲邹德铭和母亲王氏在这里经营一家专营白酒和榨油的商号。3年后,母亲生下邹泽沛的弟弟邹泽锡。

邹泽沛7岁时,父亲将他送到镇上的小学读书。1927年秋,14岁的邹泽沛与黄宇齐(解放后曾任电力工业部副部长)一起考入江津中学。早年,聂荣臻曾在此就学,组织开展过学潮,播下了革命火种。邹泽沛在学校积极开展学生运动,每次集会和游行都带头高喊“打倒军阀”“打倒帝国主义”等口号,他能将进步老师的演讲稿背得滚瓜烂熟。

毕业这年发生的“篮球事件”将邹泽沛推到风口浪尖上。这年上期,他给老家龙门场小学校长黎昌辉写信,说要带八九个中学生回来与小学老师开展篮球比赛。校长满口答应并表示欢迎。这天,邹泽沛带着同学回到龙门场,他先回家吃饭后赶到小学,但校门紧闭,不见人影。一问才知是校长听人说邹泽沛在江津中学是个“领头闹事”的“涉红”分子,于是不打一声招呼就拒绝球赛并关闭校门。邹泽沛犹受奇耻大辱,领头挥拳砸了校门和窗户,并抓起桌上的纸笔,写下“打倒言行不一的校长黎昌辉”等标语满街散发。这下可惹了祸,学校一纸公文将邹泽沛告到县政府。

邹家的生意越来越难做。父亲卧病在床,整天咳嗽。商号的事全由二弟邹泽锡学着打点。父亲多次将邹泽沛叫到病床前,告诫他不要在外惹是生非,好好在家学做生意。但邹泽沛哪里听得进。他对家人说他想到成都读书,父亲不同意。邹泽沛只好求助于学掌家业的二弟邹泽锡,并在二弟支持下先来到成都。

1934年,21岁的邹泽沛来到上海,考入复旦大学教育系。入学后不久就参加党组织领导的“教联”,接着入团。“教联”属于中国左翼文化界总同盟所领导,受党的中央文化工作委员会领导,任务是发展革命势力,在教育界开展革命活动。邹泽沛常穿一件粗质的蓝布大褂,身体看起来十分瘦弱,但他行走在校园里,却显得非常的敏捷和有精神。他一边如饥似渴地学习,一边积极参加学潮,策划学生运动。他常到街上进行宣传演讲,声音洪亮、滔滔不绝,很快就会吸引一大群市民倾听,并赢得阵阵掌声。

邹泽沛接到上级指示,要他到同济大学组建团组织。他立即来到同济大学,代表组织与同济大学的李欣、陈平及唐英之等3位团员接上关系。不久,正式成立同济大学团支部,邹泽沛对团支部工作进行了认真安排和部署。

这一年,邹泽沛给老家寄来一封信和照片。信中话不多,只说他在复旦读书,很认真,也很辛苦。一张照片是身穿白色漂亮的学生装,手扶着一辆自行车,脚穿皮鞋,很洋气。他的目的是想告诉家人,他在上海的条件是很好的,请家人放心。其实,外地早有消息传回老家,说他在上海根本没有读书,而且参加了“乱党”组织。父亲邹德铭痛心疾首,病情加重。

不久,邹泽沛被调往江苏省团委,并任上海沪西区团委书记。当时上海无市一级组织,各区工作由江苏省委直接领导。不久,他又被任命为沪西区委组织部长。由于他出色的演讲口才和宣传鼓动能力,1936年1月,他又被任命为共青团江苏省委宣传部长。

邹泽沛非常关心上海各大学团组织的工作,常去参加支部活动,帮助制定发展组织计划。他带去《团员常识》和《群众的团》以及共产国际第七次代表大会的文件,还有毛泽东接见斯诺的谈话、刘少奇著作《反对左倾关门主义》等等。当时,同济大学团组织负责人李欣曾向往去红军大学,在革命根据地公开从事革命工作。他觉得白区的地下革命斗争总是隐隐蔽蔽,虽有一腔热情,但不能大显身手。邹泽沛了解到李欣的想法后找他促膝谈心:“白区工作屡遭破坏,你若走了,靠谁来坚持白区工作?”在邹泽沛的劝说下,李欣打消了去红军大学的念头,继续留在白区从事革命活动。一次,邹泽沛通知李欣前来领取宣传革命的印刷品。这是一项非常保密的工作,邹泽沛非常严肃地嘱咐李欣要先去著名的大新公司买一些日用品,然后利用日用品的包装盒来装宣传品。李欣按此方法领取了宣传品,在返回的路上遭到敌人搜查。正是大新公司的这些日用品包装盒将宣传品进行了再包装,敌人掀开背包看了看,觉得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就放了行。李欣圆满地完成了传送宣传品的任务,他暗自思忖:好险呀,幸好听了邹泽沛的话。

1936年4月1日晚,这是一个漆黑的深夜,共青团江苏省委遭到破坏,邹泽沛不幸在公共租界被捕。与邹泽沛同住的共青团江苏省委代理书记许亚也同时被捕,他俩被一同收押在新闸捕房里。其实,当局并不了解他们真实具体的身份,同时也为了抢功,就没将他们引渡给国民党警察署,而直接由捕房向公共租界的法院起诉。由于邹泽沛语言缜密、逻辑性强,捕房前后4次提讯,他们的口供都一致,当局找不到一点破绽。捕房只能根据抄获的一些证据,宣判他们是共产党重要分子,煽动工人、市民阴谋推翻租界的统治,最后以“危害民国罪”判处8年徒刑。宣判后,邹泽沛等人被监禁于上海提篮桥监狱。

这座监狱关押着几千名犯人,其中多数是盗窃犯、扒手以及个别判了死刑尚未执行的绑票犯人。“政治犯”不多,但都集中关在一幢。当局对“政治犯”采取了最严密的隔离措施,牢房前面是一条走廊,走廊的东西两头是坚实的铁门,铁门平时关着。牢房每间仅三平方米,每人一个号子。一天三顿霉米饭,合起来不过五六两,叫你吃不饱、饿不死。睡的是水泥地,凉气透骨。穿的囚衣,上面打上标识印记,缝上番号。

在狱中,邹泽沛化名为李文新,继续同敌人进行斗争,并且在“政治犯”中加强教育和理论学习,提高思想觉悟,坚定革命意志。他利用早晚放风的机会,秘密广泛听取意见。经过酝酿和协商,成立了“同难社”,订立了章程,确定了活动的内容,选出了许亚、邹泽沛等人为领导。他们还创办《同难生活》杂志,并以此为阵地开展斗争。

这些“政治犯”中,在团江苏省委工作过的有七个人。于是,许亚、邹泽沛又暗中筹建狱中团支部,二人还被选为团支部负责人。支部团结牢中的“政治犯”,加强联系,推动同监狱当局的斗争;同时还进行了阶级教育、气节教育和政治理论学习,开展了自我批评和相互批评。

狱方是很害怕犯人进行政治活动的,他们规定除了《圣经》等宗教书籍以外,其他内容的书都不准阅读,更不准犯人亲属送入。“同难社”便向狱方提出准许亲属扩大送书范围、准许用被捕时身上的存款买书的要求。经过若干次的斗争,狱方终于同意他们的“读书要求”。犯人家属一开始以送《三国演义》等书作试探,然后就有计划地送哲学、经济学等书籍。这样,十多种进步书籍陆续被送进牢中,甚至还夹带了《论持久战》单行本等。这些书在狱中秘密传阅,有的难友风趣地把监狱称为“香港大学”。

邹泽沛是个天生的辩才,能言善语,口锋凌厉。无论是对“政治犯”的教育或是面对监狱当局的斗争,他都能出色地完成任务,表现出很大的热情。每次放风中,他总是找人谈话。他道理讲得深刻,但通俗易懂,大家很喜欢听他讲解,称他为“理论家”。在他的帮助下,狱中的许多同志经受了监狱的锻炼,接受了马列主义教育,出狱后又立即投入到抗日战争的烽火和激烈的革命斗争中。

狱中的邹泽沛曾给江津同乡同学黄宇齐写了一封信,告诉他说他在上海的“生意”蚀了本,很困难,这实际上是暗示他已被捕。1939年初冬,老家龙门场沱湾街二弟邹泽锡收到一封来自上海提篮桥监狱的信,信中称邹泽锡为“表弟”,写信人自称为“表兄李文新”,信中说他正在狱中。邹泽锡一看便知是大哥邹泽沛笔迹,此信证实了黄宇齐早前暗中传来的信息。邹家人忍受着悲伤,寄钱到监狱。父亲得此消息,心痛不已,于三天后溘然而逝。

邹泽沛并不知道父亲离世。他在狱中坚持着斗争。他的身体本来就瘦弱,加上营养不良,忘我工作,特别是狱方的折磨,使他患上了严重的肺病。但他在斗争中越来越坚强,敌人发现他是一个难以对付的“头头”,对他折磨和拷问就越来越狠毒,总使出各种伎俩折磨他。

邹泽沛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他向狱方提出购药,狱方根本不予批准。他整天咳嗽不止,有时咳出血块。1941年7月的一个深夜,年仅28岁的邹泽沛在狱中牺牲,他为革命事业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新中国成立后不久,时任湖北省委统战部长的黄宇齐曾回江津,向当地介绍邹泽沛在狱中斗争的英勇事迹。1959年9月2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颁发了由毛泽东主席签署的第01306号《革命牺牲工作人员家属光荣纪念证》。不久,江津县和龙门乡两级党政负责人亲手将这“纪念证”送到了龙门场沱湾街144号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