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叫一声“老班长”
■王延升
当过兵的人，都有一个真切的体会：来到部队，尤其是在新兵时期，有幸遇到一位好班长，不仅军旅之路会走得顺畅，甚至一辈子都会受益。
我的老班长李朝仕，就是这样一位好班长。
（一）
1969年，16岁的我怀着一腔报国热忱，入伍来到原新疆军区某红军团。25岁的李朝仕是我的班长。其实，那时他也刚刚入伍1年。此前，这位高中毕业生在家乡当过4年小学教员。入伍后，众人眼中“低调谦虚、学习刻苦、积极肯干”的他，很快在同年兵里第一个入党。
初次见面，班长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中等个、瓜子脸，脸庞白净、面带微笑，精干俊朗中不失亲切，像邻家大哥哥那样嘘寒问暖。
当时，班里只有我一名新兵。虽然班里指定团小组长对我“一帮一”，班长仍时时刻刻关心着我。因为白天要站岗放哨、训练学习，他就将我的铺位调到他的铺位旁边，利用晚饭后自由活动时间和熄灯前的点滴时间，给我讲传统、谈理想，告诉我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能做。他还经常带着我悄悄做一些好事，比如打扫厕所，或者早起为全排战友打洗脸水。他告诉我，为人民服务要落实在行动中，要从身边的小事做起，“不能做说话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在班长的帮助下，我成长进步很快，入伍两个月后入团，半年后被评为“五好战士”，第二年入党，第三年当班长。
我的家中，珍藏着1974年退伍时老班长送给我的一个红色漆面硬皮笔记本，扉页写着“团结战斗五年整，阶级情谊似海深。革命需要将分别，不同岗位立新功”的赠言。我的军旅时光虽然只有短短5年，但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年轻人成长为一名共产党员，哪一步都离不开红军团这支英雄部队的熏陶和教育，哪一步都少不了老班长的关心和帮助。即使离开部队，老班长对我的谆谆教导，从他身上学到的那些做人做事的道理，都让我在人生的“第二战场”获益匪浅。
（二）
退休后，闲不下来的我开始着手整理老部队的史料，也借机联系上不少老战友。几经辗转，2015年，我获悉了老班长的联系方式。当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河南口音“你谁啊”时，我急速跳动的心脏快要从嘴里蹦出来了。
“班长，是您吗？您听听我是谁？”我几乎是喊出来的。
对方稍作停顿，试探性地问：“延升？对！是王延升！”他的声调一下子提高了不少，惊讶地说：“你在哪里？我不是在做梦吧？”
电话里，老班长声音洪亮、思维清晰，听不出来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忆及往事，我们都感慨不已。这次通话持续了两个小时。挂断电话后，心潮起伏的我仍意犹未尽，决定尽快去河南驻马店看望老班长。
那一天，我从江苏苏州坐上高铁，途中不时接到老班长的电话，询问我到哪了。后来我们约定，下火车时不打电话，在出站口见，看谁先认出对方来。下车前，我特意将数码相机调到视频模式，挂在胸前，想记录下重逢的一幕。
下了火车，我拉着行李箱一溜快走，快到出站口时不停地伸着脖子向外望，想找到我想象中的老班长——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没想到，闸机外一位看似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频频向我的方向招手。他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是老班长？然而，看到我仍在四处张望，他大声喊道：“延升！延升！王延升！”
在出站口，老班长一把搂住我。“比过去白了、高了，面相变化不大，我一眼能认出来！”老班长赢了，他先认出了我。
听说老班长十几年前曾做过胃大部切除手术，没想到眼前的他面色红润、腰杆挺拔，完全不像一位七旬老人。为了招待我这位远道而来的战友，老班长动员了全家人，又是订酒店，又是设宴款待，忙得不亦乐乎。
（三）
与老班长的彻夜畅谈中，我了解到他在我离开部队后的一些情况。1975年初，部队奉命赶赴天山深处修筑独库公路。老班长那时已是二排排长，受领了一项特殊任务——从山下往山上运送推土机等施工机械所需的柴油和水。水要从1公里外的山涧挑来，柴油从3公里外的山下转运。山高路险，有时遇上雨雪，坡陡道滑，人抬肩扛，非常辛苦。
由于施工期间表现突出，1978年，老班长先是被提拔为炮兵连指导员，命令下达后尚未到任，又被选派去原石家庄高级步兵学校上学。2年后毕业回到部队，他成为一营二连指导员。那一年，连里组织新兵实弹投掷，一名新战士由于紧张，失手将刺刺冒烟的手榴弹掉在身后。一旁的老班长立刻捡起手榴弹甩了出去，转身扑到新战士身上保护他。为此，团党委给老班长记三等功一次，不久后他被破格提拔为一营教导员。
1984年，老班长转业到地方工作。2002年，他被诊断出患有胃癌。突如其来的病痛，并未击垮这位身体瘦弱、意志顽强的老兵。他积极配合医生进行手术治疗，几年后复查，癌细胞“一去不返”。
那次看望老班长，我向他提出一个“要求”，希望他学习上网和使用微信，这样就能与老战友们多交流。写下这篇文章时，老班长已可以熟练地通过微信和老战友们进行语音和视频聊天了。
行文至此，我的思绪还在时空隧道中飘荡。50多年前刚入伍时，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我，不要说写文章，就是100多字的广播稿，都是老班长写好后让我念的。如果没有当年在他的严格要求下努力学习、积极上进，我的文化水平不会提高得那么快。我想，老班长正是全军千千万万个老班长的缩影，代表着我军一代代带兵人知兵、爱兵、尊兵的优良传统。
祝愿所有的老班长身体健康，阖家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