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位老兵齐聚一堂，为烈士母亲庆贺101岁寿辰——
情满“全家福”
■尧欣颖 张 伟 解放军报特约记者 郭冬明
“看这里——”
随着一声快门轻响，江西丰城老兵徐江华拍下一张入镜人数近百人的“全家福”。
作为摄影师，徐江华为许多单位和家庭拍摄过大合影、全家福。他眼前的这张“全家福”，意义格外不同——
老兵们齐聚一堂，与烈士母亲卢芝香拍摄“全家福”。徐江华摄
照片的背景，是江西省丰城市石滩镇蛟塘村老队部。第一排最中央，是一位捧着鲜花、坐在轮椅上的老妈妈。一群身着绿色老式军装的老兵，簇拥在她周围。
这位老妈妈，是烈士黄文新的母亲卢芝香。在她101岁寿辰之际，96位黄文新的老战友从全国各地赶来，为“妈妈”庆祝生日。
穿着老式军装的老兵们，和亲如兄弟的战友们并肩站在一起，恍然间仿佛回到46年前一起登上绿皮火车、奔赴军营的那一天。
一位母亲的心愿
5月1日一大早，蛟塘村不少村民注意到，沉寂已久的村头老队部院子，一反常态地热闹起来。不少人在院子里进进出出，挂横幅、扫院子、摆花篮，为一场祝寿活动做准备。
徐江华是这场活动的主要组织者。布置好活动现场，他挨个打电话询问其他老兵的到达时间，又去安排拍摄事宜。
66岁的徐江华，1977年与黄文新一同从丰城县（后改为丰城市）入伍。黄文新1979年牺牲，年仅23岁，后被追记三等功。
1977年11月9日，黄文新（后排中）与战友在团部广场合影留念。李海林供图
1981年退役后，徐江华同许多战友保持联系，时常来往。一次，他陪着战友看望一位烈士的母亲，“都是坐同一列火车入伍的，那不跟兄弟一样？得去看看他们的爹娘。”
走进烈士父母的家门，老人们紧握着不愿松开的手，那种仿佛看到自己孩子归来的期盼眼神，以及一声声“再来啊”的轻声呼唤，都让徐江华意识到，虽然老人们享受抚恤优待，大多还有其他子女照顾，但“我们的到来，对他们来说还是一种慰藉”。
近年来，江西省广泛开展“替烈士看爹娘、为烈属办实事”活动，1.7万余支“新长征”退役军人志愿服务队，深入全省4万余名烈属家中结对认亲。徐江华和战友们多次参加看望慰问烈士父母的活动，同他们聊聊家常，为他们打扫院落，带他们检查身体，给他们庆贺生日……
“烈士不在了，我们要替他们照顾好爹娘。”徐江华说。
同年入伍战友黄文新烈士的母亲卢芝香，是徐江华常去看望的“娘”。那一次，徐江华得知黄文新烈士参军前，全家人专门去县城拍了一张全家福。后来，老屋翻建，这张珍贵的全家福不幸遗失，成为老妈妈难以弥补的遗憾。
徐江华和战友们盘算着，能否借今年给老妈妈庆贺101岁寿辰的机会，让“兄弟”们聚在一起，和“娘”一起拍一张新的“全家福”？
“一呼百应”的相聚
站在老队部院子的大门口，老兵徐建春看着老战友们陆续落座，拿着手中的活动流程图，又仔细确认了一遍。
徐建春是这场活动的主持人。有了为卢芝香老妈妈贺寿的想法后，徐江华联系了丰城老兵联谊会的杨光华、范水龙、徐建春、李海林和王海平5名战友。他们都是同年入伍，有的是黄文新相熟的战友，有的老家就在蛟塘村的邻村。
不过，徐建春原本并不认识黄文新。这位当年在战场上作战英勇的二等功臣，是老兵联谊会的骨干成员，对联谊会举办的各项活动十分热心，在战友间也很有威望。听说同乡战友要给烈士黄文新的母亲贺寿，徐建春坐不住了。
“我得来！”4月初，徐建春与徐江华一起找到卢芝香的二儿子黄文华，商量祝寿活动的细节。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卢芝香老妈妈精神状态还不错，徐建春提议，趁着“五一”假期，召集更多的同年战友，给老妈妈办一场热热闹闹的祝寿活动。
老兵杨光华的老家，离蛟塘村只有二三里远。当年，他和黄文新在同一个团，一起奔赴前线。目睹许多战友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英勇牺牲的杨光华，退休后曾不远千里，3次赴广西龙州县龙州烈士陵园祭扫。那里，长眠着包括黄文新在内牺牲在同一场战斗中的战友。这次的活动，杨光华想尽一份心意，积极帮着联系各地的战友。
老兵范水龙是黄文新的远房表亲，如今住在南昌市。他张罗着把南昌市同年入伍的丰城籍老兵们组织起来，一同回乡为老妈妈贺寿。南昌市东湖区退役军人事务局获悉后，提出安排车辆送老兵们前往蛟塘村，参加这场特别的祝寿活动。
5月1日上午，一辆大巴车载着39位老兵从南昌出发，来到60余公里外的蛟塘村。许多蛟塘村村民，好奇地看着这些身着老式军装的老兵，整齐列队前往老队部院子。
“只知道老人家的三儿子是位烈士，没想到有这么多‘兵儿子’从外地来给她祝寿。我们村好多年没这么热闹了。”一位村民说。
“听说是战友的母亲过寿，大家都愿意来，最终来到现场的有96位战友。还有一些战友因为身体等原因没能前来，都通过视频连线的方式给老妈妈送上祝福。”徐江华说。
一份特殊的礼物
5月1日上午，灿烂的阳光洒满蛟塘村老队部院子。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高亢嘹亮的大合唱，拉开这场祝寿活动的序幕。无需提前排练，老兵们整整齐齐端坐在长凳上，兄弟般的情谊，把他们的心“召唤在一起”。
卢芝香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一束鲜花。老兵李海林上前为老妈妈献上一份特殊的礼物。
“这是当年我们和黄文新下连后，在团部广场拍的一张合影。这张照片我珍藏了40多年，今天把它送给您。”李海林说。这张黑白照片上，5位年轻的军人坐在一辆坦克上，眺望着远方，意气风发。
轻轻地将照片插在老妈妈怀里的花束中，李海林向卢芝香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泪水止不住地涌出眼眶。
听说要来给黄文新的母亲祝寿，李海林专门从家中的老影集里找出这张合影。1979年，他们所在部队千里奔赴边境作战前线。黄文新是连队通信员，为了将上级命令及时送达，他经常顾不上吃饭，有时发着高烧也要去执行任务。最后一次执行任务时，黄文新在返回途中不幸头部中弹，壮烈牺牲。
“娘，我很快就来看您！”照片上的另一名老兵陈汉荣，此次因身体不适没能来到现场。他打通了卢芝香女儿的视频电话，看到老妈妈身体还很硬朗，放下心来。
“娘，祝您生日快乐！”
“娘，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
卢芝香老妈妈握着“兵儿子”们的手，不停地用手拍拍自己的耳朵，眼里闪动着泪花。
为老妈妈一一送上祝福后，留在现场的老兵们围在老人身边，拍下一张“全家福”。面对镜头，老妈妈露出了笑容。
如今，这张“全家福”和黄文新与战友们的那张合影已经装裱好，摆放在卢芝香的床头。两张照片穿越时空，无声诉说着一位母亲的思念和一群战友的缅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