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时优势窗口”：智能化时代的战机观

■袁　艺

阅读提示    兵法云：“兵胜之术，密察敌人之机而速乘其利，复疾击其不意。”战机，是指有利于我而不利于敌，适合我用兵作战的有利时机。进入智能化时代，随着战争复杂性日益增大，作战节奏明显加快，战场态势瞬息万变，以人眼观察战场、以人脑分析态势、靠经验捕捉战机的方式，已经越来越不适应智能化作战筹划的要求，迫切需要基于全域理念、精确方式和科技视角对战机进行丰富和发展。

人们在生产生活中，习惯用“窗口”来表示适合开展某次活动的时空区间。“即时优势窗口”就是指作战过程中己方聚合各域作战资源，可对敌形成局部综合优势的特定时域、空域、频域等范围。将战机丰富发展为“即时优势窗口”，是适应智能化作战筹划要求的新理念，是推动指挥艺术向指挥科学发展的重要抓手。

由经验式偶然性捕捉战机转变为机制化常态化搜索“即时优势窗口”，以适应智能化战场全域化特点

“善为将者，必因机以立胜也。”以往战争中，捕捉战机主要靠人的经验去判断，往往是“灵光乍现”，偶然性随机性特点比较突出，研判效率低，发现概率小。一战时，德军参谋人员无意中发现法军阵地上，经常有一只波斯猫在晒太阳，他由此判断附近极可能有法军的高级指挥所，于是集中炮火进行轰击，一下就打掉了法军一个旅级指挥所。这一战机是德军参谋人员根据经验在观察中偶然发现的，有很大的运气成分，换一个人、一个时间或一个观察点，都有可能发现不了。由于捕捉战机的方式比较落后，虽然战场上客观存在着许多有价值的战机，但难以被大量挖掘出来并被己方加以利用。

以往战争中，战机的空间维度通过地理位置和范围即可基本描述清楚。进入智能化时代，战场全域化特点越来越明显，战机研判涉及的空间因素，由单一的地域拓展为地域、空域、频域、网络域等多域，虚实空间交织。各域相互关联、相互制约，构成复杂的联动关系。在复杂多变的全域化战场中挖掘战机，依靠传统灵感式经验式的战机研判方式显然已经难以应付。

未来战争中，依托先进的情报侦察监视手段，运用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从海量多源情报信息中更广泛、更快捷、更精准地挖掘战场表象与内在本质的关联关系，把“从波斯猫发现敌指挥所”这种灵感式偶发性的战机，变成常态化机制化搜索“即时优势窗口”的结果，可大幅增强透视战场的能力。在最新的局部战争实践中，外军先进的情报侦察监视系统可对多域多源战场情报数据进行智能集成、关联、融合和分析，以智能化方式赋能作战，取得了良好效果。据外媒透露，借助智能化情报系统，外军对战线前10公里内对手动向的反馈速度达到分钟级别，对战线前30公里内对手调动，最迟几个小时就能实现预警，对100公里内对手的动态分析，通常不超过半天。可以预见，未来战争中具有智能优势的一方，运用智能化情报分析系统实时快速“扫描”战场，可深度挖掘对方作战体系漏洞和作战行动失调点，找到更多更好的战机。

由抽象性隐性化的战机转变为精确化显性化的“即时优势窗口”，以满足智能化作战群体决策、人机协同筹划要求

“取利乘时，间不容息，先之一刻则大过，后之一刻则失时也。”这一论述深刻阐明了战机的短暂性时效性，对指挥员精准把握战机“火候”提出了苛刻要求，但以往对战机的描述又非常概略抽象，使得掌握捕捉战机的本领难上加难。明末军事家揭暄认为，“势之维系处为机，事之转变处为机，物之紧切处为机，时之凑合处为机。有目前即是机，转瞬处即非机者；有乘之即为机，失之即无机者。”以往军事理论著作对如何捕捉战机的论述也更加关注原则指引。例如，主张要全面把握和分析战场情况，从中找出对敌我双方起决定作用的有利及不利条件，发现有利战机的先兆；要运用各种手段去制造、诱发和促成有利战机；要反应快速，排除万难去抓住有利战机。战机一过，应持重待机。这些论述虽提供了捕捉战机的原则指引和大致思路，但可操作性并不强。以往战争中，围绕发现与捕捉、创造与利用战机的作战筹划过程，往往隐藏于指挥员个体思维当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特点比较突出，其他人很难参与进来。

千百年来，作战指挥一直是人类思维的专属“领地”。进入智能化时代，人工智能深度渗透至“观察—判断—决策—行动”各个作战指挥环节，强制性地要求传统作战筹划理念作出相应调整适应。偏于隐性化、个性化、概略化、抽象化的传统战机描述方式，不仅对其他人而言难以快速领会，也难以被人工智能系统所理解，显然不能满足智能化战争以群体决策、人机协同筹划方式快速发现、精准捕捉战机的要求。

将传统的战机丰富发展为显性化、精确化、结构化的“即时优势窗口”，就是要明确“即时优势窗口”的类型、时空范围、相关力量、优势大小和预期效果等一系列属性，构建形成定性定量结合的“即时优势窗口”分析框架。基于这一分析框架，使得无论是决策个体还是决策群体，无论是决策者还是计算机，都能对战机达成准确一致无歧义的共同理解。在此基础上开发智能化辅助决策系统，为群体决策、人机协同筹划提供共同作业的基础，从而帮助指挥员有效缓解智能化战争中战机研判质量与研判速度的矛盾。

由临时捕捉当前战机向预测未来可能出现的“即时优势窗口”转变，以充分发挥大模型、大数据、大算力的洞察力

以往战争中，由于己方掌握对手的情报信息有限，且受人的脑力限制，指挥员研判战机难以想得细、想得深、想得远。正如天气预报在超算、大数据等新技术新手段支撑下，能精确预报的天数越来越多一样，运用人工智能赋能战机研判，使得预测广度、深度和精度均有质变突破的可能。当前，强国军队正在积极开展这方面探索。1997年超级电脑“深蓝”在人机国际象棋大赛击败人类冠军卡斯帕罗夫后，外军借鉴“深蓝”思路推出名为“深绿”的智能辅助决策系统，其中的“水晶球”模块就是试图通过预测战场态势发展潜在的关键临界点，为指挥官提供多种可选作战方案。电脑围棋程序“阿尔法狗”在击败人类冠军李世石后，外军又在尝试运用基于深度学习的策略网络和价值网络预测棋局走势的思路，提升改进“深绿”的战场态势认知功能，增强其预测能力。目前，强国军队正在探索运用人工智能技术，根据通用态势图中对方作战人员和平台最后已知位置和活动，预测在接下来几分钟到几小时内对手的可能变化，从而寻找对方行动中的脆弱性“窗口”。

从近几次局部战争实践看，运用大模型、大数据、大算力能显著增强战场态势预测的深度，不仅能发现当前时刻存在的“即时优势窗口”，而且能预测未来一段时间可能出现的“即时优势窗口”，为实施超前预测式作战筹划提供了可能。在进行作战筹划时，可根据主导与从属、串行和并行、前导和后续、嵌套与包含等多种“窗口”关系，设计多个接续产生、相互衔接的“即时优势窗口”以推进作战进程发展，并逐步将一个“窗口”拓展为多个“窗口”，将战术“窗口”扩大为战役“窗口”、战略“窗口”，逐步将战局由初始态势推进到枢纽态势，再到预期的终止态势，直至取得最终胜利。

基于“即时优势窗口”分析框架，敏锐感知战场上任何蛛丝马迹，一方因战场伪装不严、电磁管制不力等造成的小小疏忽，都可能被对手抓住构成“即时优势窗口”，打一个措手不及，并给自身带来惨重损失，这样的案例在近几次局部战争中可谓屡见不鲜。未来拥有智能优势、“即时优势窗口”研判能力强的一方，能够比对手更了解对手，预判对手的预判，从而料敌于先、快敌一步。智能化战争中所谓的“战场透明”，将不仅是把兵力部署、阵地配置、行动路线等情况摸清这么简单，而是对方体系弱点被暴露、行动破绽被看穿、意图动向被洞察，抓住并利用随时可能出现的“即时优势窗口”发起攻击，从而使对手陷入被动挨打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