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老百姓融在一起

■刘奇山

八百里秦川，陕北长安县，神禾原下，滈河岸边，有个村落叫皇甫。

1952年春，古朴的皇甫村来了个“怪人”：他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搭配时髦的背带裤，雪白的衬衫系着领结，脚蹬牛皮鞋，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眼镜；他摘掉鸭舌帽，露出黑黑的文明大分头。

村里传开了，有人说这人来自首都北京，是个大作家；有人说他是县上的书记，是个大官。更奇怪的是，这个“怪人”在皇甫村半坡上一座废弃的寺院安了家。

他，就是人民作家柳青。

“要想写作，就先生活”，柳青是个作家，他常讲作家就像一根扁担，一头挑着生活，一头挑着艺术——一个作家永远不要丧失普通人的感觉，必须在生活中解剖麻雀。新中国成立后，柳青任《中国青年报》编委、副刊主编。为了创作一部反映新中国农村建设的文学作品，他带着“深入到农民群众中去，同农民群众打成一片”的创作追求，毅然告别大都市，来到大西北皇甫村。

初到皇甫，村民见了柳青，总是躲得远远的，冷眼观望。然而不到一个月，柳青就以另一种形象出现在村民视野里：对襟布衫、粗布裤子、手工布鞋，嘴里叼着旱烟袋，还剃成了光头——俨然成了一位地地道道的关中农民。“一个干部，最要紧的是接近群众，和群众打成一片，群众才能对你说心里话。你把手插在裤兜里，站在那，像个官僚的样子，群众就在心里和你划了道道。”从此，里里外外农民化了的柳青，奔波在皇甫村村里村外、田间地头、街巷民舍，和村里党员在一个党支部里过组织生活，和普通农民一起参加合作化运动，像农民一样逛集会市场……

在创作过程中，为塑造以年轻党员王家斌为原型的《创业史》主人公梁生宝形象，柳青紧跟王家斌收集素材。王家斌走到乡上，他就跟到乡上；走到区上，他就跟到区上。王家斌到县里开会、学习，他就到县里反复问王家斌在会上说了啥、有啥动作、啥神态……柳青恨不得趴在地上，用头去深翻皇甫村这片土地。

柳青不但“百事问”，还是个“百事管”。在长安县的14年里，他住的寺庙是干部们的“会议室”，村干部遇到难处就聚在这里找柳青出主意，有时党支部会议也搬到这里开。这个寺庙还是群众的“问事处”，庄稼人遇上愁心事，总爱到这里蹲在一起和柳青掏心掏肺谈上一阵子，谈完，就高高兴兴回家去了；甚至遇上家庭纠纷，村民也爱来找柳青评公道。

来皇甫前，柳青是长安县的县委副书记。有人问他在县里是管啥的，柳青风趣地回答：“凡是群众需要我管的事，我都管。”1960年，出版社寄来《创业史》第一部稿费16065元，柳青全都捐给了公社，用于为村里通电、办农械厂、修桥。

柳青讲话风趣，爱举例子。凡他召集村民商讨问题，吃过晚饭不用催，不一会儿，男人噙着烟袋锅、女人拿着正纳的鞋底就都来了。地上蹲的、炕上坐的，汗水和旱烟味弥漫整个空间。只要柳青一开口，就会笑声不断，有的人听入了神，烟袋锅灭了又点、点了又灭；有的人笑得不小心把纳鞋的针扎偏，刺到了自己的大拇指。

柳青彻底跟老百姓融在一起、打成一片。皇甫村的村民常说：“柳书记看人看到骨头里了，他分析我的思想——啥心病、啥毛病、啥想法，说得比算卦的还灵验。”在老百姓看来，同样一席话，柳青一说，就显得特别有根有梢、入情入理，不由得你不服气。他还编写了《耕畜饲养管理三字经》，语言生动、通俗易懂，很快在当地流传开来。

父老心中根千尺，春风到处说柳青。虽然柳青所处的时代已与我们相隔渐远，但保持党与人民群众血肉联系的作风永不过时。

（题图设计：周永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