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课：第825次凌空一跃

■刘 晶 邓 博

初夏时节，凌晨3点的渤海湾畔还有些凉意。海军航空大学某基地跳伞训练教官王俊伟照例第一个起床，提着手电筒走进装具室，从编号001号伞走到编号289号伞，认真检查每具降落伞主伞的封包、背带系统、安全头盔等装备是否安全可靠，赶在起床哨吹响前10分钟完成检查工作。

这是王俊伟教学生涯的最后一堂跳伞课。已有30年军龄的王俊伟，历经多型装备的试跳试训，多次组织跳伞装备改装和大型运输机空降空投训练，指导几万人次学员跳伞课目实跳实训，对于每一种伞型的性能和操作要领如数家珍……一直以来，王俊伟的跳伞课凭借实操性和安全性“双过硬”，在学员中拥有“超高的人气”。

哨声划破清晨的宁静，面对自己蓝天上的最后一课，王俊伟的语调依然平静：“大家说说如果出现主伞和备份伞同时被打开的特情时该如何处置？”

听完两名学员的回答，王俊伟开始讲述自己亲身经历的跳伞特情：“那是首次翼型伞全装实跳训练，我一如既往地申请首跳，恰巧碰上空中层风较大，强气流裹挟着离机后的身体在空中剧烈翻转，主伞开伞器启动瞬间，备份伞手拉环意外触发。如果两具伞同时在千米高空启动，这种情况将极为罕见。当时我仅用0.5秒以标准动作将备份伞的引导伞固定于胸前装备带，防止备份伞打开，确保了首次翼型伞全装跳伞成功……”

“王教员，您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时间内处置好两伞同时被打开这一特情的？”学员刘高尚问。

王俊伟认真回答道：当时完全依靠本能反应，但这个看似简单的“本能反应”，背后是成百上千次模拟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是在暗室训练中无数次快速完成盲操解套形成的极致手感，是在风洞实验室反复承受真实跳伞的失重感和气流冲击所形成的特殊技能……

王俊伟用亲身经历告诉学员，跳伞是勇敢者的事业，只有平时练就扎实的技术能力，将高空特情处置时间压缩到生理反应的极限值，才能让朵朵伞花顺利绽放。

9时10分，某型运输机缓缓滑出跑道。王俊伟与每一名学员击掌后，带队登上飞机，他将第一个跳下飞机，最后一次为学员示范跳伞。

在千米高空，王俊伟陪着这批学员完成他们的人生第一跳。机舱内离机信号声响起，绿灯长亮。刘高尚脸色苍白，紧握拉绳，不时侧身看看王俊伟。“三紧一平，深呼吸……”王俊伟喊道，“不要怕，跟我跳”！说时迟那时快，他和9名学员鱼贯而出，白色伞花很快在气流中绽开。

下落过程中，王俊伟时刻关注身后学员的下降状态，并一一提醒：“第2名，注意观察左右邻；第3名，注意面向着陆场；第4名，注意转逆风……”

安全着陆后，刘高尚缓了缓神说：“在高空中，听到王教员的声音，心里才踏实！”随后，学员们将集体定制的纪念伞送到王俊伟面前。伞衣展开后，学员们手写的留言和签名映入眼帘：“我们一定沿着您逐梦蓝天的轨迹奋勇前行，跑好我们这一棒！”

学员们陆续离开，王俊伟并未急着离去。“有机会托举年轻的雄鹰们飞向未来的战场，我此生无憾。”王俊伟对笔者说。

从青葱少年到两鬓斑白，王俊伟已安全跳伞825次。最后一课的凌空一跃，既是告别，也是传承。当夜，王俊伟在跳伞日志上添上新注：“君子于役，圆满归期；戎装虽别，此心不改。”窗外的星空与VR跳伞模拟器的全息光点渐渐重叠，他知道，跳伞的课，已上完了；报国的课，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