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岁抗战老兵马志选：“跟党走就能打胜仗”

韩晓波、苏林和、李顺心 解放军报客户端记者 杨晶

三级八一勋章、三级独立自由勋章、三级解放勋章、二级红星功勋荣誉章……107岁抗战老兵马志选常穿的老式军装上，一枚枚奖章、纪念章闪闪发光，辉映着他“永远跟党走”的忠诚誓言。

制图：孙嘉烨 供图：太原第五离职干部休养所

1933年，马志选随父亲马天福参加红军，次年三哥也投身革命。在父亲与三哥相继牺牲后，年轻的马志选靠着“跟党走”的坚定信念，三过草地、两翻雪山，在一场场残酷战斗中从“红小鬼”成长为坚韧的战士。

马志选。马志选家人提供

抗日的烽火，将马志选淬炼为八路军尖兵，更熔铸出他的铁骨丹心。历任八路军第129师769团侦察排侦察员、排长、特务连连长，马志选的抗战岁月，在一场场战斗中写下“跟党走就能打胜仗”的生动注脚。而这份信仰，最终凝结成一句掷地有声的骄傲总结：“跟着共产党，翻身做主人！”

马志选（右）与战友合影。马志选家人提供

1937年10月，部队驻扎山西代县西峪时，马志选与战友多次观察到日军飞机往返，经过两个日夜的侦察，发现日军在阳明堡建有一个临时机场，他们摸清了敌机“早晨八九点起飞、傍晚四五点返航”的规律及兵力部署。

10月19日夜，月明星稀，769团3营营长赵崇德率部投入战斗。趁夜色摸到机场后，经过细心观察和寻找，官兵们发现八架飞机排成一排，一共三排，都用帆布遮盖着。据马志选战友回忆：“当时我们许多同志不认识飞机，也没有见过。战士们就用手榴弹炸、用老式的步枪打，敌人见状立即交火。”刹那间，枪声、吼声、爆炸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一团团火光照亮黑夜。1个小时后，机场守军大部已被歼灭，敌机在熊熊烈火中燃烧。

“国民党军退下来的残兵，嘲笑我们装备差，干不过日本人。就这一仗，我们挺直了腰杆！”马志选自豪地讲道。此战，八路军以伤亡30余人的代价，取得毙伤日军100余人，击毁敌机24架的辉煌战绩，有力支援了忻口防御作战，也成为抗日战争初期，继平型关大捷、雁门关伏击战后，中国军队取得的又一次重大胜利。

响堂铺伏击战纪念碑

“巍巍太行起狼烟，黎涉路隘隐弓弦。龙腾虎跃杀声震，狼奔豕突敌胆寒。扑灭火龙吞残虏，动地军歌唱凯旋。弹指一去四十载，喜看春意在人间。”作为现场指挥员，徐向前曾写下著名诗篇回忆响堂铺之战。1938年3月，为牵制日军并策应我军在晋西和晋西北地区作战，八路军第129师在响堂铺地区利用有利地形巧妙设伏，对日军辎重部队发起突然攻击。

“当时我在特务连侦察排任侦察员。侦察排每人有一把手枪、一把大刀、三颗手榴弹，比起其他连队的战友，我们的装备已经强多了。”马志选与战友们埋伏在公路边上的一座庙里，准备阻击敌人前进。由于庙前都是乱石滩，无法挖沟，他们便搬来大石头筑起路障。

8时许，日军第14师团辎重部队所属的森本、山田两个汽车中队由黎城经东阳关开来。半小时后，日军全部进入伏击区域，战斗打响。

“日军不断向我阵地冲来，看着逼上来的敌人，我们冲上去和他们拼。我们使用的枪是‘汉阳造’和‘老套筒’，枪上没有刺刀。于是，离远点的用枪打，近点的用大刀砍，有的干脆与鬼子抱在一起搏斗。”二班长赵登录死死抱住一个日军小队长，用牙咬住他的鼻子不放，马志选见状立即上前用大刀将敌人劈死。

日军惊慌失措，乱作一团，“有的钻到汽车底下，有的钻到公路旁的窑洞里不出来”，经过2个小时激战，敌人大部被消灭，仅有30多名日军趁乱从公路南侧山地狼狈逃窜。10点左右，日军侦察机投放烟雾弹，马志选与战友奉命撤出战斗并转移。“不久后，几架日军的轰炸机飞来在公路上来回轰炸，甚至把自己的汽车都炸烂了。”

“一次战斗炸毁181辆汽车，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喽！”刘伯承对响堂铺伏击战给予高度评价，称其为“伏击战的典型范例之一”。

1987年，高40米、形如锋利刺刀的百团大战纪念碑建于狮脑山主峰。1995年，山西省在纪念碑旁又新建了百团大战纪念馆，成为铭记历史、激励后人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新华社记者 范敏达 摄

在山西阳泉西南部的狮脑山上，高40米、形如锋利刺刀的百团大战纪念碑巍然耸立。85年前，为粉碎日本侵略者的“囚笼政策”，避免国民党妥协投降的危险，八路军晋察冀军区、第129师、第120师等部发动正太铁路破袭战，揭开了百团大战的序幕。奇峰陡立的狮脑山正是百团大战第一阶段的主战场。

官兵们顶着日军的毒气和飞机轰炸，克服阴雨连绵、给养匮乏的困难，浴血奋战，牵制日军主力，保障了正太铁路西段破袭作战顺利实施。战斗进入到第六天夜晚，部队完成预定任务后准备撤离，但敌人调来兵力合围，马志选受命侦察路线。

“当时天气晴朗没有一丝风，为什么对面山梁上的草却动呢？我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发现日军已埋伏在那里。”马志选立即摇摆草帽通知前面有敌人，部队改变了行进的路线，安全地撤出狮脑山，避免了伤亡。

“一个胜仗接一个胜仗，直到赶走侵略者，解放全中国。”戎马一生，马志选手指头被子弹打断，右胳膊被弹片穿透，但他始终闭口不言功劳，党让干啥就干啥，干啥都要干出共产党员的好样子。

1955年，马志选被授予上校军衔。马志选家人提供

新中国成立后，马志选被任命为驻豫某仓库首任库长，参与第一批国防洞库建设。太行山深处，山高林密，杳无人烟，马志选带着官兵破石开路，没有大型机械，他们硬是用钢钎、铁锤，在近40度的山腰上，打出2000多个台阶。“这里的官呐，他个个两鬓斑；这里的兵呐，他个个是黑脸汉。无怨无悔到如今，不声不响甘平凡……”如今，这里立起一块纪念碑，每逢入伍和退伍季，官兵都会到此缅怀瞻仰。

30年里，马志选职务提升了，但他始终没离开山窝，直到从太原基地兵站副站长岗位上离休。

离休，对马志选而言，只是战场的转移。他拒绝“享清福”，近90岁高龄时仍担任干休所党委委员、管委会主任，热心参与建设。集体建房时，面对争议，他带头搬迁，理由简单有力：“要多为后来人、多为集体想。”卫生所原所长靳晋生感慨：“老爷子对党的决定没二话，从不给组织添麻烦。”在党团活动日，他常讲起长征的草鞋、牺牲的战友，反复叮嘱大家：“国家富了，勤俭节约的老传统不能丢。”

马志选与儿女合影。马志选家人提供

马志选对家人要求严格，六个子女，四人参军，后又在化工、教育、医疗等岗位恪尽职守，传承着清廉家风。“父亲对我们既严厉又关心。教育儿孙要听党话，当好兵，堂堂正正，清清白白，艰苦奋斗干事业。”马志选次子马朝平讲：“从小和我们在一起少，老爷子总觉得没照顾好家庭，所以对我们特别疼爱。”

三子马朝军远在海外行医，父亲叮嘱他“不忘本、不忘根、不忘党和国家培养，不管在哪里都要永葆一颗中国心”。国内医用物资告急时，马朝军组织侨胞，将万余件防护物资远渡重洋运回祖国。父亲的“中国心”，在下一代身上澎湃跳动。

2025年，马志选107岁生日留念。太原第五离职干部休养所提供

马志选的军旅生涯，如同太行山中的溪流，没有惊涛骇浪，却以最坚韧的方式，穿透时光的岩层，静静地浸润着信仰的土壤。干休所工作人员和马志选的子女都清楚记得：2015年9月2日夜里，马志选安排家人把军装熨平烫展。3日清晨，马志选早早穿戴整齐，挂满勋章，端坐电视机前观看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阅兵式。当“正义必胜、和平必胜、人民必胜”的声音响彻云霄，泪水滑过他饱经沧桑的脸颊；当雄壮的军歌奏响，受阅方队铿锵走来，这位抗战老兵，颤巍巍地起身、注目，缓缓抬起右手，庄重地行了一个跨越了七十余载时光的军礼——敬给牺牲的战友，敬给不朽的信念，也敬给他为之奋斗一生的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