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丨天坛神乐署内，曾有“华北731”犯下滔天罪恶
王柔溪 解放军报客户端记者 刘雅娟
北京天坛公园内，绿树成荫，游人如织。位于外坛西南角的神乐署，是明清两代专司皇家祭天大典乐舞的机构。这一演练中和韶乐的礼乐圣地，却在近代承载着一段中华民族无法忘却的惨痛记忆——侵华日军华北甲第1855部队将司令部设在神乐署中，并在这里进行了罪恶的细菌战实验与研究。
礼乐圣地为何沦为人间地狱？侵华日军1855部队与731部队有什么关联？1855部队为何长期鲜为人知？怀着诸多的疑问，我们推开神乐署沉重的大门，走进尘封的历史。
天坛神乐署大门。侵华日军1855部队本部曾设于署内凝禧殿。天坛公园供图
一
凝禧殿内，清朝乾隆皇帝御笔“玉振金声”匾额高悬。数百年间，它俯瞰殿中金钟玉磬齐鸣，也见证了人类文明史上最黑暗的一页。
凝禧殿内的“玉振金声”匾额。王柔溪 摄
“七七事变”后，宛平城炮火未歇，天坛这片净土已被虎狼觊觎。1937年8月，日军强行占领神乐署，这座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1420年）的古代建筑群从此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劫难。
随着侵华战争日益扩大，731部队生产的细菌武器不能满足日军大规模细菌战的需要。因此，日军在神乐署筹建第二个细菌战基地——华北派遣军防疫给水部，即1855部队，并由731部队的创始人石井四郎担任技术指导。
1855部队与731部队之异同。图源：央视网
1855部队对外称第151兵站医院，实则为侵华日军在华北地区的细菌战研究指挥中心，受731部队直接操控。1855部队下设四课，分别负责细菌武器研制、活体解剖、病理实验和疫苗生产，主要执行细菌武器研制任务，并在天津、济南、太原、石家庄等十余处设立支部或办事处。
做实验用的小动物“消耗”很大，为了“告慰”在研究和生产细菌战剂过程中死去的动物，1855部队曾多次举行“动物慰灵节”。但他们却将用于细菌战实验的活人称作“猿”，大量中国被俘士兵和平民被当作实验对象惨遭杀害。
1944年夏，1855部队连续三天从北京丰台共押送17名俘虏进行人体实验。俘虏有所警觉，拒绝饮食。日军军医便强行将细菌病毒注射到他们体内，不到24小时，17人全部在剧烈的痛苦中死去。
将恶性传染病菌直接注射到活人身上，或施放带这些病菌的跳蚤、虱子、蚊子去咬人，或掺入食物中让人吃下，观察发病后进行活体解剖，以检验所实验细菌的传染杀伤效力——这样的反人类罪行，不只是在1855部队北京本部，其在华北各地的支部、办事处、分遣队及各地日本陆军医院都在秘密进行，罄竹难书。
1953年8月11日太原公安部门侦查汤浅谦罪行时拍摄的“太原防疫给水部”旧址的照片。图源：《日本侵略华北罪行档案·5·细菌战》，河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32页
在山西太原，1855部队进行斑疹、伤寒等人体实验，大批战俘被活体解剖；在山东济南，平均每3个月就有100多名俘虏被用于实验，一年约有400至500人被害；在内蒙古锡林郭勒盟苏尼特右旗，野外冻伤实验的受害者里，最大的45岁，最小的只有15岁。有研究估计，华北地区因侵华日军进行人体实验和活体解剖死亡的人数可能超过万人。
1943年夏，1855部队在北京地区进行散布霍乱细菌实验，致使霍乱疫情在市内外迅速发生、蔓延。截至当年10月底，全市城区共发现霍乱患者2136人，其中1872人死亡。不仅如此，该部队研制生产的细菌武器被大量用于细菌战。经不完全统计，侵华日军仅在华北地区实行的细菌战就达二十次以上，中国民众死亡十万人以上。
曾经一片狼藉的神乐署（图为显佑殿）。资料图片
神乐署昔日的礼乐辉煌，被侵华日军细菌战部队的铁蹄踏得粉碎。大殿中不再有乐声回荡，取而代之的是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和实验器械的冰冷声响。
二
相比侵华日军其他细菌战部队，1855部队对证据的销毁更加彻底。
“破坏工作持续了三天三夜，通宵达旦。”据1855部队成员松井宽治回忆，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20分钟后，队长筱田便下令破坏细菌研究所。他们在后院挖坑，将跳蚤放里面洒上汽油焚烧；烧毁重要书籍和细菌培养器具；运走培养跳蚤的一万个汽油罐；甚至将饲养跳蚤剩下的血粉埋在地下……
战败第七天，日军便做完了销毁工作并解散部队，把“防疫给水部”的名称从华北派遣军的名册上涂去，所属官兵都转属到各陆军医院。1855部队从此就“销声匿迹”了，以致苏联对731部队12名细菌战罪犯进行审判时，都未发现1855部队的踪影。
日军在神乐署内，右侧可见古树“神乐槐”。资料图片
曾出现在日军照片中的“神乐槐”，如今仍郁郁葱葱。天坛公园供图
然而，历史的真相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湮没，1855部队的罪证正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
1949年冬，人们在地下冷库发现了日军遗留的6支试管，5个试管仍留有鼠疫杆菌毒性；其后又发现三口分别为11吨、12吨、13吨的用以消毒的大锅，以及大量的铝制培养箱。
1950年，原1855部队队员松井宽治在日本报刊发表证言，揭露该部队研制细菌武器的细节，证实1855部队“表面做的事情是野战供水和传染病预防”，实质是“全体人员在一千名以上”的细菌战部队。《人民日报》予以转载。
1953年至1956年，中国对羁押在沈阳、太原战犯管理所的日本战犯审判时，发掘出一批1855部队的细菌战资料，有20多名战犯供述了他们所知内情。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后，以731部队为题材的纪实文学在日本社会引起强烈震动，一些原日军细菌战部队官兵于垂暮之年说出心中的秘密，揭露更多的内幕。
1995年，原1855部队卫生兵伊藤影明等人来到北京，在天坛神乐署指证犯罪遗址并绘制部队驻地草图。
2001年，原崇文区地方志编纂人员整理出1855部队花名册，显示其核心管理层中近70%直接或间接来自731部队，石井四郎之名赫然在列。
2014年，一批记录1855部队的老照片在拍卖行成交，这是国内首次发现该部队的影像资料，进一步佐证了其存在。
图为《北支那防疫给水部甲一八五五部队留守名簿》。图源：央视网
2018年，《北支那防疫给水部甲一八五五部队留守名簿》公布，这是迄今为止公开的最为完整的一份1855部队名册。
图为《陆军高等文官名簿 陆军书记官 陆军技师》影印件。新华社记者 王松 摄
2024年，《陆军高等文官名簿 陆军书记官 陆军技师》史料文献被发现，其中详细记载了7名1855部队人员的上任时间、晋升履历、出身大学、取得成绩等基本资料。
……
神乐署内前院广场。王柔溪 摄
现今，神乐署正在修缮，前院广场宁静而整洁。高大的北墙上，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如绿色瀑布般倾泻而下，几乎将整面墙完全覆盖，唯有中间一处被特意清理出的空白区域，像一块被精心留存的历史印记，铭刻着“侵华日军细菌部队遗址”。
“侵华日军细菌部队遗址”标牌。王柔溪 摄
1997年，北京市人民政府将神乐署列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随着越来越多的民众前来参观，更多的人开始了解那段沉痛的历史。
“很多观众来此之前对1855部队知之甚少，聆听讲解时无不震惊。”天坛公园工作人员梁梓昱讲道。除游人参观外，每逢天坛公园志愿者培训或新员工入职，梁梓昱都会向他们讲述这段尘封的往事。
回想自己的讲解经历，梁梓昱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小男孩站在展板前好奇地向他提问：“叔叔，这儿是哪里，是做什么的？”梁梓昱耐心地讲着，小男孩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似乎在努力理解他的每一句话，在努力把历史记在心里。讲解结束后，小男孩站得笔直，庄重地向梁梓昱敬了一个标准的少先队礼。
凝禧殿。王柔溪 摄
近期，揭露侵华日军731部队细菌战罪行的电影即将上映，引发网友热议。梁梓昱期待，能有更多的人聆听神乐署内的血泪悲歌，了解“华北731”的罪恶，铭记历史，吾辈自强。
（整理：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