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能找到你

■张晓敏

茅文宽 绘

我有留存票根、凭证的习惯，抽屉里保存着一叠厚厚的电话充值卡和火车票。这是我和丈夫20年来“双向奔赴”的见证。

10多年前，我们省吃俭用从生活费中攒下来的钱，几乎都用来买电话充值卡、火车票。每次相见都小心翼翼地倒计时，并设想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每一段相聚的时光，像是零食盒子里的糖果，吃一颗就会少一颗；而分别后的时间，更像一场马拉松。我们满怀期待地从头迈起，只因坚信每跨出一步，就会离相聚的终点更近一步。

当然，期待相聚的日子也会有些小惊喜。有一年，爱人到吉林参加集训，结束后有3天空余时间。他临时起意，跑到车站买到一张无座票，站了28个小时来到长沙。天亮时，我看着被晨露打湿衣衫的他，一时竟不知是梦还是真。我心疼他为了半天的相见，要承受来回50多个小时的旅途煎熬，更责怪他不提前说一声，万一当天我有事出门了，白跑一趟该多可惜。他笑了笑说：“不管怎样，我总能找到你。”那半天的相处，成为我们后来回忆往事时，常常提及的情景。我们当天一起去了什么地方，吃了什么餐食，见了什么人，始终历历在目。

自从有了那次惊喜的相见后，我也时常想象有一天，能像他突然出现在我身边一样，跨越几千公里的距离，悄悄来到他的身边。想象终归是想象，要想实现这样的“剧情”，需要太多“天时地利”。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1年后，他到贵州出差，乘坐的列车会途经长沙。我查询到这趟车在长沙站停靠的时间有15分钟。当时正值深秋时节，我拿起准备邮寄给他的毛衣赶往车站。于是，那个深夜的站台也成了一个令我们充满回忆的地方。短短十来分钟，我俩在站台上说啊、笑啊，直到列车员举起喇叭催促乘客上车，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当然，他也会怪我，大晚上跑出来不安全，万一火车晚点，靠站时间没这么长，还要白等一遭。我把早早准备好的那句话还给了他：“不管怎样，我总能找到你。”

当然，我们也会用文字来倾诉思念。有一次搬家，我们坐在一起收拾旧物，找出来一堆笔记本。那些年，电话联系之余，我们把每天没讲完的话都写在笔记本上，等到写满一本就寄给对方，接着再写下一本。

后来，我们一家人在长沙定居，但出差仍是爱人工作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孩子还小时，家里随时都要准备一份预案，设想的情况是当他突然外出，我又有工作走不开时，孩子托谁来接送……不管预想的困难要怎样克服，“兜底条款”都是他的行程不能改变。这也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有一回，他临时出差，我得到消息后匆匆帮他收拾好行李。他从单位赶回家中，拎起箱子就直奔机场，并未说去哪儿。我追在身后说了一声：“到地方了，回个电话。”他像平常一样，点了点头。谁知道，那次我只收到一条飞机落地消息后，就再也没有他的任何讯息。等我把工作处理完、将孩子哄睡后，再拿起手机跟他联系，发现他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一天后，我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一切安好，一周后返程。”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任务紧急，他一下飞机就和同事研究工作方案、商讨问题细节，不知不觉车就驶入了无人区，前后几百公里都没有手机信号。由于工作组一直都在机动中，随车的卫星电话又不可谈私事，所以他一直没办法联系我。直到队伍到达一个固定哨位调整时，他才赶忙通过内线电话联系上一位战友，托他给我发了条报平安短信。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们聊天的内容也越来越简单，多半是孩子的学习、老人的身体等。生活日复一日，平平淡淡。他常常提醒我，作为一名军人，也许他下一个岗位又会离家千里。幸运的是，我们成为彼此温暖的港湾。每一次分别都是围着一个圆心在打转、盯着一个灯盏在折返。

爱人的工作一如既往地忙碌。有时候，我提醒他，照顾好自己的身体，量力而行，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他还是笑了笑，说：“工作上的事情我做主，家里的事情你做主。另外，如果再有联系不上的时候，不要慌张。不管怎样，我总能找到你。”是的，就是这句话，让我们彼此托付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