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里,家就在哪里”
■雷晓莉

茅文宽绘
我是一名在边疆生活了30多年的军嫂。19年前的那个夏天,丈夫刘新从解放军总医院博士毕业。当时,很多人以为他会留在那里。一天晚上,他在电话里对我说:“莉莉,我准备回阿勒泰,回到那个需要我的地方。”我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坚定,对他说:“你去哪里,家就在哪里。”就这样,刘新回到了驻阿勒泰某部队医院。
家里有一只磨得发白的行李箱,见证了我们小家那些年的不易。结婚不久后,刘新就到原第一军医大学攻读硕士学位。毕业后,他参加了为期两年的专业培训,又去了解放军总医院攻读博士学位。在他求学将近8年的时间里,我和儿子鹏宇一直留在阿勒泰生活。那些年,我白天在医院工作,晚上回家照顾儿子,值班时就让儿子待在医院休息室。我有时太累了,坐在椅子上就能睡着。儿子几次急性喉炎发作,我都没告诉刘新,怕影响他学习。
刘新每次放假回家,都要拖着那个行李箱坐好几天火车。刚开始,儿子见到他,总躲在我身后,怯生生地看着这个“陌生人”。直到刘新打开行李箱,里面装满了给儿子的礼物——小汽车、恐龙玩偶、图画书……这才把儿子吸引到身边。记得儿子5岁那年,刘新带回来一双旱冰鞋,这在当时还是稀罕物。儿子见了眼睛都亮了,拎上旱冰鞋就和爸爸玩去了。
团聚的日子总是很短暂。没过几天,刘新又要拖着行李箱离开了。他每次出发,都是大清早。有一次,儿子早早醒来,拉着我的衣角说:“妈妈,我想钻进行李箱里跟爸爸走。”听了孩子的话,我心里五味杂陈。刘新曾对我说,医院像他这样不能经常陪伴家人的干部很多。他有幸外出进修,提升了学历,还有很多同志坚守岗位,默默付出,他们更值得尊敬。身为一名军嫂,并且身处与爱人相近的岗位,我深深理解他肩上的责任和使命。
今年是刘新服役的第32个年头。面对科里年轻的同事们,他总是倾囊相授。他说:“我要尽快帮助年轻人成长,让他们少走弯路,多作贡献。”
刘新刚回阿勒泰时,医院条件有限。五官科刚刚成立,他是科里唯一的博士。因为没有足够的人手,刘新要兼顾耳鼻喉科、眼科、口腔科等不同专业。他常开玩笑说:“大医院还没这样的机会呢。我不是专家,我是杂家。”只要能给患者解除病痛,什么工作他都愿意做。
记得有一次巡诊回来的路上,刘新和战友接到电话:一名战士擦枪时眼部受伤。医疗队立刻前去救治。但因为是强碱化学烧伤,最终没能挽救战士的视力,这件事让刘新一直很自责。后来,每次外出巡诊,刘新除了看病,总要给官兵宣讲爱耳、爱眼、爱鼻的常识。这些年,边疆许多偏远点位,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长时间的高强度工作,让刘新患上了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晚上经常疼得睡不着。看见他皱着眉头还要坚持工作,我的心就像被揪着一样疼。我每天帮他按摩发麻的腿部。他有时半夜疼醒了,我们就靠着床头说话,聊聊科室里年轻人的进步,说说康复归队的官兵。刘新总是笑着说:“大家都说我的军功章有你一半,但我觉得,有你的一大半。”
有趣的是,这位给许多患者带来光明的大夫,也很注意保护自己的“光明”。休息时,他会玩魔方、搭积木,说这能练眼力、防老花,还能保持手指灵活,对做手术有好处。看着他对着上千个玩具“零件”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专注得像个孩子,我明白,他哪里是在玩,分明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坚守手术台。
这些年,刘新在工作和学术上都取得了一些成绩。在他的带领下,科室的诊疗理念和技术水平在驻地处于领先地位。最让他有成就感的,是看到年轻医生们的成长进步。他说:“希望退休后,科室仍能健康发展。”
作为军嫂,我深知爱人背后的付出。那只旧皮箱早已“退休”,但它见证的岁月,永远刻在我们心里。刘新常说:“是部队培养了我,驻地患者成就了我,我的根在这里。”我想说:“你的根在哪里,我的心就在哪里。”
30多年来,我们见证了彼此的青丝变白发,也见证了驻地医疗事业的发展。从他一个人撑起一个科室,到现在培养出一批骨干;从最初简陋的设备,到现在先进的技术,这些都凝聚着他的心血。如今,我们都不再年轻。有时,听到他在手术台前一站就是几小时,我既心疼又自豪。他说,手术器械的叮当声是世界上最美的音乐,因为那意味着光明和希望。对我来说,能陪着他一起为这片土地奉献,就是最美的乐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