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滩上立“标石”

■郭  斌

凌晨时分，东方泛起鱼肚白，信息支援部队某部三级军士长周李驾车向茫茫戈壁挺进。

透过车窗，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的列兵李家辉朝着绵延的鸣沙山不停张望。在距离月牙泉景区百米处，车子突然转弯。

“班长，咱们不路过景区啊？”李家辉转头看向周李。

“我们的战场不在这里。”周李会心一笑，驾车一口气翻过海拔3000多米的垭口。

车停稳后，一片广袤的戈壁映入眼帘。远处的一个个小土丘上，每隔几百米就有几根提前放好的白色标石，它们下面，埋藏着一根根光缆。他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标石像栽树一样埋在土里。

周李（左一）和战友一起埋设新标石。郭 斌 摄

李家辉抡起铁镐开挖，由于土壤夹杂着碎石，没刨几下就被震得虎口发麻：“班长，这根本挖不动！”

“高海拔地区作业，不能用蛮力。”周李跪在地上，先用手指把石块抠出来，再用铁锹把碎渣一点点铲出去……没多久，一根新标石就矗立起来。李家辉有样学样开始忙活，可衣服很快被汗水浸湿，背也酸痛得直不起来。

“这得干到啥时候？”寒风夹杂着砂砾，打在脸上有些刺痛，李家辉喘着粗气问，“班长，环境这么艰苦，这么多年您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怎么坚持？像标石一样把根扎在这里！”周李拍拍泥土站起身来，望着远处的一根根标石，不禁思绪万千。

19年前，刚刚下连的周李被分配到这里的一处哨所，巡线、栽桩、抢通……在茫茫戈壁滩，他遇过沙尘暴，陷过沼泽地，风餐露宿更是习以为常。哨所里的战友换了一茬又一茬，可他始终默默坚守在这里。

“您从江南水乡来到这片戈壁，有没有想过离开？”

“第一次执行任务时就想了。”周李若有所思。那年冬天，他跟着老班长外出巡线。零下20多摄氏度的严寒中，狂风像刀子般划在脸上，他紧跟在班长身后艰难跋涉。

“班长，我不行了……”周李瘫坐在戈壁冰冷的沙石上，筋疲力尽。

“看见前面的红柳丛了吗？我们到那里就休息。”老班长指着远处模糊的树影说。

周李站起身来，慢慢向前挪动。他不记得走了多久，却竟然想明白了，戈壁滩上的路，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不久后一个傍晚，驻地突降暴风雪，周李和老班长紧急前出抢修线路。到达指定位置后，他们根据标石位置找到故障点。茫茫风雪中，老班长指着一根标石一字一句告诉周李：“军人，就要像标石一样，永远守好自己的位置，组织把我们‘栽’在哪里，根就要扎在哪里！”

班长的话随风而逝，却在周李的心中久久回响。从那以后，周李和班长在戈壁滩埋设标石，总想着多干一点，经常自己一个人扛起几十斤重的标石，往返于线路之间。老班长根本劝不住他。

那年夏天，正当周李一心投入到任务中时，他的妻子却因为身体不适住院治疗。那段时间，周李心急如焚，但从未向战友透露此事。任务结束当天，他连夜赶回江苏老家，眼含热泪奔向病榻上的妻子。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或许家里更需要我。”与妻子离别时，周李心中满是不舍。

在随后一次视频聊天中，儿子稚嫩的声音，却无意间坚定了他的选择：“爸爸，妈妈今天给我讲了散文《白杨礼赞》，我以后也要和你一样，做一棵傲然挺立的白杨树。”

“……它却是伟岸，正直，朴质，严肃，也不缺乏温和，更不用提它的坚强不屈与挺拔，它是树中的伟丈夫！”周李赶忙找来《白杨礼赞》，颤抖着声音念出文中的句子，内心引发共鸣。有了妻子和儿子的支持，他决心留在哨所，做儿子的好榜样、部队的好战士。

一阵风吹来，拉回了周李的思绪。抬眼望去，一面黄色沙墙正朝这边推过来，他和李家辉连忙上车，开到低洼处。可当风沙临近时，李家辉却突然跳下车，将还未埋设好的标石抱上一处高地。看到这一幕，周李既诧异又欣慰。

“班长，您歇会儿，让我来。”风沙刮过，李家辉挥起镐头，挖了起来。看着这名年轻战士，周李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自己。

这些年，周李见证了部队不断转型发展，巡线有了汽车代步，不再只依靠“铁脚板”；检修有了智能设备，不再完全凭经验；哨所的职能任务，也从单纯的光缆维护扩展为区域网信支撑……“哪里需要我们，哪里就是我们的新阵地！”为了适应部队发展建设，周李经常在学习室待到深夜，笔记本上记满了专业术语和工作要点。即便如此，他还是感觉到速度不够快。

埋设完所有标石，天空渐渐放晴。李家辉看着周李，眼中闪着光芒：“班长，我也想留队，做一根风吹不倒、雨冲不走的标石！”眼前这张青春面庞，让周李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夕阳下，一根根标石连成长线，不断向远方延伸。周李知道，这道用青春铸就的“信息长城”，将会由更多像李家辉这样的年轻战士接力守护，他们也将像标石一样，扎根大漠戈壁。

返营途中，车辆再次经过月牙泉景区。看着祥和的灯光下，游人如织，岁月静好，李家辉打开车载音乐播放器，跟着哼唱起来：“在征服宇宙的大军里，那默默奉献的就是我；在辉煌事业的长河里，那永远奔腾的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