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行色季拉
■廖平洋
大雪下了几夜,风也未曾停歇。
从西藏波密县扎木镇沿川藏线前往拉萨贡嘎,全程约670公里。其间,要翻越海拔4700多米的色季拉山——晴天时,那里能远眺南迦巴瓦峰、看到大片的原始森林。这段道路曲折,从山脚蜿蜒至山顶。作为新驾驶员的我,雪天行驶在这样的路上不敢有丝毫松懈。
车队行驶了一整天,我已经感到有些疲惫。对讲机里突然传来指导员的声音:“前方准备上山,各车打起精神!”
夜色中,大雪依旧随风狂舞。车窗紧闭,寒气却无孔不入,裹挟着驾驶室的每一寸空间。我的右脚紧贴刹车踏板,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前方的车辆眼看就要到达山顶,而我还在半山腰艰难爬升。“43号车,怎么回事?”班长姚荣在对讲机里呼喊。这是我第一次经历长途夜间机动,心底难免发怵,拿起对讲机回复:“班长,路不好走,速度提不上来。”
路旁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悠长的啼鸣,让人更添几分寒意。我紧握方向盘,紧盯前方道路,积雪在车灯照射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就在我即将抵达山顶时,原本还是细雪飘飞的色季拉山,突然下起大雪。驶过狭窄路段时,浓雾也开始弥漫。我们的对讲机里,不时传来连长和指导员通报路况的声音。
或许是由于我恰好驶入两边都是树林的路段,对讲机信号愈发模糊不清,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我的后背阵阵发凉。我摇下车窗透气,想让自己镇定下来。然而,从山坡吹来的狂风卷着雪花,直往驾驶室灌。
我一边谨慎会车,一边努力分辨对讲机里的声音。直到接近山顶,我才望见前方车队整齐地开着应急灯,停在稍宽的直路上短暂休整。这时,我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刚停下车喘息几分钟,指导员的声音再次传来:“雪越下越大,待会儿可能要挂防滑链!各车仔细检查防滑链,准备下山了。”
随着一台台车辆的发动机响起,车队又如长龙般行驶在川藏线上。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在空旷的高原上显得格外清晰。然而,起步没多久,行驶在前方的车辆突然停下了。我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踩紧刹车。
“张攀,车辆什么情况?”对讲机响起。几秒后,副班长张攀喘着粗气回应:“班长,走不了啦,车辆动力不足。”在这样的环境中抛锚,谁都不愿看到。我与后面的几名驾驶员迅速打开应急灯,推开车门、跳出驾驶室,顶着风雪奔向故障车。
山顶的风雪比山腰更猛烈,狂风裹挟着雪粒,抽打在脸上生疼。我裹紧大衣,仍挡不住寒风夹着雪粒灌入衣领。当我们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赶到抛锚车旁时,张攀已钻出驾驶室。他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眉头紧锁:“刚才起步还好好的,一踩油门就感觉发动机没劲儿了!”
连队维修骨干、班长姚荣钻进驾驶室尝试启动,侧耳倾听发动机声响。“动力确实不足!”他喊道,“把工具箱搬过来!”
我跑回姚班长的车上扛来工具箱。张攀迅速用撬棍把驾驶室翻起来。连长和指导员也赶到现场查看情况、询问维修难度。连长沉声下令:“雪越下越大,必须争分夺秒。张飞阳,去后方布置警示灯,指挥交通,防止堵车!”驾驶员张飞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漫天飞雪中。
“初步判断是增压器故障导致动力不足。”在海拔4700多米的色季拉山,我们大口喘着粗气。姚荣的声音也因寒冷而有些颤抖。他毫不犹豫地爬上发动机,仔细检查进气管路。不一会儿,他就查明情况。“进气中冷管的卡子断了,导致进气压力不足!”故障原因明确,只需更换卡子。经过十几分钟的紧张抢修,故障终于排除。姚荣沾满机油的手套几乎与手指冻在一起。我帮他脱下手套,触摸到他的手时,仿佛摸到一双冰冷坚硬的“铁手”。
他的肩头堆积着白雪,脸上还蹭着黑亮的油污。他笑着说:“终于修好了,好在问题不严重。”这一幕,让我心头猛地一震。
在风雪弥漫的川藏路上,一代代汽车兵,正是怀着一颗颗滚烫炽热的心,勇敢地行驶在这条运输线上。
车队再次启程,车灯在茫茫雪幕中划出一道道明亮光带,刺破高原的黑暗。我紧握方向盘,心中的恐惧已被一种坚定的力量取代——风雪再猛烈、前路再艰险,战友们并肩作战,就能完成任务、抵达终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