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岁月有情映兵心
导言
解放军报创刊70年来,始终有一份温暖沉淀在字里行间。那是一代代编者与千万作者、读者之间,通过文字建立起的真挚情感。基层官兵的思索与期盼,在这里被郑重聆听、清晰呈现;编者的责任与深情,也通过字字句句,抵达战位,抵达兵心。本版辑录的是那些流淌于笔墨之间的温暖记忆。这里有深情的回望、默默的坚守,也有面向未来的誓言。它们如不同声部的合奏,最终汇聚成一首回荡在强军征程上深情的“战友之歌”。


解放军报记者工作掠影。

我心中的高地
■徐贵祥
我当兵记住的第一件事,是每晚一次的读报活动。解放军报是发到班里的,大家轮流看,然后选出自己喜欢的文章,在读报会上谈读报心得。通常,班长主要选头版上的要闻,技术骨干主要选军事训练方面的相关文章,副班长主要选思想政治工作方面的内容。我呢,战友们很快就发现了我的爱好,我更喜欢副刊上的文章。一次,班长有些不解地问我,你为什么老是读副刊文章,难道你想当作家?我连想都没想就说,是的,我想当作家。班长意外地看着我,表情非常严肃,感觉他好像有点紧张,仿佛被我的远大理想吓住了。直到几秒钟过去,他才放松下来,朝我笑笑说,好,你小子理想远大……不过,光看不行,得练,你要是能把咱们班的故事写到这上面——班长指着报纸说,哪怕只是一个“豆腐块”,那你就起步了。我说,会的,班长你等着。
十几年过去后,我真的成了基层部队一名文学创作骨干,在一些报刊上发表过作品,但是始终没有落实班长给我布置的在解放军报发表“豆腐块”的任务。直到1988年,因为参加解放军报在山东长岛举办的笔会,我在“长征副刊”上发表了一篇小小说《军官和他们的妻子》。拿到报纸,我在欣喜激动之余,很想告诉老班长这个消息,而班长早已复员,失去了联系。我遗憾地想,没准他早已忘记了这件事情。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老班长没有忘记这件事情。60岁那年,我退休了,联系上了老班长。我问他记不记得当年对我的鼓励。老班长说,我一直关注你的情况,你果然没有辜负我们的连队,成了一个军旅作家,你发表的那些作品,我大部分都看了。我惊讶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老班长说他复员后,最初在乡镇武装部工作,单位有一份解放军报,几乎每一期他都要看。他有几个剪贴本,多数是我写的或与我有关的文章。听了这话,我几乎哽咽。老班长还告诉我,当年我们一起到边境执行重大任务的战友,很多人养成了读解放军报的习惯。他们从报纸上研究新形势,分析老部队的现状,也包括对我本人成长进步的关切——这是后话了。
多少年来,尽管我早已离开老部队,但是在进行创作的时候,我始终把老部队作为情感的出发地,先后写下《我的老营盘》《特别连队》《一座小山》《读懂一个老兵》《我的指导员》等文章,加上书评和创作谈《原来你是英雄》《苦难山上英雄树》《殊途同归英雄山》《牵风者》等等,仅最近10年,就在解放军报发表30多篇文章,累计近10万字。这些文章一方面使我得以同老部队密切联系,也不断地唤醒我的军营生活记忆,成为我创作的重要组成部分。
我曾经写过一部长篇小说《高地》。今天我要说,在我成长进步的路上,很大一部分动力,来自解放军报同行的助推。解放军报,是我心中永远的高地。

肩上有山
■乔林生
时光飞逝,沧海桑田。很多人和事淡忘了,但那些“第一次”却如同记忆隧道深处的光亮,清晰如昨。
1978年是国家发生重大转折变化之年,芸芸众生乘着时代的列车向前飞奔。3月,我赴原兰州军区大礼堂参加全军首届新闻训练班招生考试,考了3天;5月,我由基层连队走进解放军报社,进行为期半年的学习。前3个月,我们集中听军内外专家名家上大课;后3个月,我选择到文化处实习。
解放军报的“长征副刊”1975年11月9日创刊时,我还是青藏高原上的一名新兵。转眼之间,我由一名读者变成编者,心里的那份自豪感无需多言。
每天,收发室会将一大摞自发来稿送到各编辑室。逐一审读并挑选这些稿件,成为我主动承担的一项任务。沙里淘金,锻炼一个编辑的眼力和水平。某天,我从稿堆里翻出一篇充满浓郁边防生活气息、语言清新活泼的报告文学《高高的瞭望塔》,作者叫姚文果。我认真阅读、修改、校对,填好发稿签,上交指导老师。1979年3月15日,《高高的瞭望塔》终于在军报发表。当时,副刊很少刊登这样的长稿,一个实习学员编辑的连队士兵作品,竟然发了这么大块版面,我当时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也是我的“第一次”啊!30年后,我以解放军报社文化部主任的身份参加海军的一个活动,发现身旁一位领导的姓名牌,与姚文果仅一字之差。闲聊起来,我惊奇地得知:他俩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由此,我还获悉了一个答案:姚文果当年因这篇“大作”在部队名声大噪,从而为他以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后来走上团级领导岗位。
类似的事并不鲜见。我的前辈、我的同事,大多能讲出几段。一篇新闻稿抑或一篇文学作品,可以开启心智甚至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走向。而一个在新闻道路上怀揣梦想、充满激情的人,也会不断迈向更高的人生舞台。
1993年,原北京军区某部报道员丁志军发来一篇《排长李志蹈火救旅客,家乡父老请功颂勇士》的稿件,其时我在解放军报社政治工作宣传部任编辑。填写发稿签时,我推荐头版头条并特别注明作者是一位战士。小丁入伍刚一年,能写出这样鲜活生动的新闻,实属不易。我专门向夜班领导汇报情况,希望能突出处理。我心里明白:如果当天有重要时政新闻,这篇稿件能在一版登出来就不错了。可第二天打开报纸一看,一版头条正是丁志军的稿件。多年后丁志军转业,凭过硬的素质进入人民日报社工作,新闻事业干得风生水起。
33年编辑生涯,我结识的作者成百上千。我们在工作中加深了解、增进感情,成为很好的朋友。
多年前,我分别出版过一部新闻作品集《真实地记录历史》、一部散文集《肩上有山》,总结自己在编辑记者岗位上的收获。而今回望手捧散发着幽幽墨香的解放军报走过的30多年岁月,编读往来间与众多部队作者、读者结下的真挚战友情,依然是我最美好的记忆。

足迹·路标
■郑茂琦
每次翻开老编辑们珍藏的报纸剪贴本,细细阅读那些浸透着他们心血的文章时,我心里总会涌起一股敬意。在那些泛黄的纸页间,在一字一句的雕琢里,我仿佛走进了一代代军报人的青春,也因而读懂了他们在战位上那呕心沥血的坚守。
记得,我刚到解放军报编辑室的时候,被安排坐在一位退休编辑以前坐过的位置上。桌面整洁无物,玻璃板下只压着一张报纸栏目表,但身后的墙上却贴满了他编辑过的报纸版面。我每天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去感受解放军报的。我想,那位许久之后才见到的老编辑应算是我结识的第一位军报人。
日复一日,读着墙上那些老军报人的文章,他们对于生活与使命的热情像火焰一样热烈,也在我心中激起闪亮的火花。在那面墙的无声浸润下,我喜欢上了孙犁那隽永雅致的文字,叹服他如何用多彩的笔,热情地把一个个人物推向阳光和春风中。原来,白洋淀里的波浪激荡的是孙犁关于那段艰苦岁月的回忆和情感。我也读懂了刘白羽——那位昼夜奔驰在战火激流中的军事记者。当他高声说出“做一个真正的新闻记者,用火的语言推动战争”时,字字如雷,深情豪迈。我更熟悉了在狭小昏暗的坑道里坚持写作的战地作家巴金。他在志愿军战地生活了7个月,从志愿军领导机关到“三八线”以南的前沿班排阵地上,都留下了他深深的足迹……
军报人应该向往什么样的生活?我有了自己的答案:扎根到军营生活的沃土中,学会用官兵的眼光来观察生活,用官兵的心胸来感受、思考生活,用官兵的语言倾吐自己观察过、感受过、思考过、激动过的种种微澜。
后来,当从编辑岗位转为一线记者,开始用自己的笔去描摹军营生活时,我才对老军报人笔下那份刻画的精准和丰厚意蕴,有了更深切的体会。
我曾翻越雪山达坂。装载机推出的雪墙,高高越过车顶;乳白色的云带,如哈达般缠绕山腰。然而,真正在我心中掀起涟漪的,并非这壮阔的景致,而是那一张张具体而生动的雪线上的面孔。我曾在一个冬天,乘车进入大兴安岭腹地。雪花如蝴蝶,在我身边飞舞。寂静的桦树林,在极寒中发出嘎巴嘎巴的脆响。直到车行渐远,那条官兵日夜守护的界河,毫无预兆地撞入回望的视线。那一刻,一种如冰河封冻般浓得化不开的情感才猛然涌上我的心头,那是任何文字都难以尽述的牵挂。这个夏天,我又去了南沙前哨,第一次看见海水在阳光下变幻着蔚蓝以外的五彩斑斓。尽管守岛的日子漫长单调,但我看见,比风景更绚烂的,是官兵眼中坚毅的光,是他们用青春与忠诚构筑的最美精神家园……
解放军报走过70载壮阔征程。作为年轻的军报人,我们正与新时代同行。现在想来,那位退休的老编辑也许是在委婉地告诉我,你的未来需要自己创造,我只在你的身后。而我每每回望的时候,对那些版面都充满了感激,那是他的足迹,也是我的路标。

魂牵梦萦七十年
■峭 岩
70年的如约抵达
70年的初心坚守
可以垒成山,也可以汇成海
她是谁?让我竟如此心动
是战地一声号角
是情感中的一份难舍
最初,她在营门迎接了我
灯下,她与我谈心,驱逐了乡愁
我年轻的心,在她的港湾靠泊
我的一首小诗被她认领
那是我理想的图腾啊
从此,我生命里长出了一片绿意
风雪夜,进军路
她与我相伴,我在她的怀抱里取暖
每当打开她对开的页面
就推开了一个世界的大门
八面来风,阳光普照
骨头镀上金色
两肋插上翅膀
有一股激流在骨节间铮铮作响
我记住这样的时刻
每天她与太阳一起到达
传给我们国家与世界的脉动
指给我们炮群和阵地的方位
我们同样以铁的硬度
在文字的词根里发芽
续写士兵的履历
我们永远是这样的
她播撒的火种在我的生命里燃烧
我在她的怀抱里分享如火的诗意
她把氧气和钙输给我
我把意志和铁交给她
和她相伴相随的岁月
多么美好,多么惬意
此时,回忆的潮水一波波袭来
漫过了哨所前的山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