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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山南军分区某边防团驻训分队:离云很近,离家很远

来源:中国军网-解放军报 作者:李国涛 孙 梁 张照杰 责任编辑:李庆桐
2021-12-06 07:07:18

离云很近,离家很远

■李国涛 孙 梁 张照杰

雄伟的喜马拉雅山脉恰似一把弯刀,斜挎在祖国西南边陲。刀把在西北,刀尖在西南,碎云坡隐秘于刀身弯处、云端之中。碎云坡上,冰封雪裹,风起云涌,西藏山南军分区某边防团一支驻训分队踏云坚守,笑傲边关。

内地春暖花开时,碎云坡的季节还停留在冬天。漫漫雪季,冰峰林立,狂风将浮雪吹起,雪山与白云交融,难解难分。身临其境,总能让人想起李白的诗句:“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雪是天空揉碎的云,云是风儿扬起的雪。碎云坡,诗意的名字由此而来。

驻训之初,碎云坡上没有通信基站,几乎与世隔绝,官兵的手机无用武之地。天空放晴时,偶尔大风刮来一丝2G信号,便引得大家欣喜若狂,可还没等拨通电话,信号又随风而去。

那年,一纸命令,连长裴子凯带领官兵上山驻训。临行前夜,他向妻子委婉表达:“我上山去了,山上没有信号。”妻子隐约明白其意,但思夫心切,她每天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打电话、发信息,希望得到回应。遗憾的是,奇迹并没有发生。

一个月后,裴子凯下山办事,进入信号覆盖区,手机立即闪出20多条信息和10余个未接电话。但碎云坡的情况,他只字未提。休假回家,裴子凯才说明了“失联”缘由。

通信不畅,爱不断线。妻子建议裴子凯写信,她想用这种原始的方式联络感情。裴连长刚开始将其当作任务,后来竟养成习惯。每到夜深人静时,他便悄悄把心里话写进一张张彩色的信笺。大雪封山,书信同样不方便寄出。裴子凯前前后后写了50多封信,他把书信藏进行李箱,准备休假时“打包”回家让妻子过目。和书信放在一起的,还有一枚金灿灿的二等功奖章。2019年,裴子凯参加“陆军边海卫士-2019”比武竞赛,夺得军官综合评比第二名,年底荣立二等功。“军功章有妻子的一半”,这是属于边防军人的爱。

受裴连长的影响,驻训分队中好些官兵也“返璞归真”,用书信表达思念。去年春节前,官兵都给家人寄去信件、明信片。等家人收到来自边关的新春祝福时,大多已在元宵节之后。

书信的速度,比不上云朵飘移的速度,这让一些官兵的心上人有些等不及。

上等兵格戎曲批入伍前是四川理工学院的学生。他与女友从小学到高中再到大学都是同学,缘分将两人联结在一起,懵懂的感情伴随两人的成长,成了难舍难分的爱情。

初上碎云坡,格戎只能与女友书信交流,俩人在信中道相思、诉衷肠。除了充满爱意的文字,女友还在信中夹带了自己的一缕头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故事如果这样发展下去,也定然是一段佳话。可即便是青梅竹马般的爱情,也难以拉近天涯海角般的距离。距离太远,书信太慢。断断续续的电波一点一滴侵蚀着爱情城堡,俩人慢慢走到了“吹灯”的边缘。

“如果云知道,想你的夜慢慢熬,每个思念过一秒,每次呼喊过一秒……”好长一段时间,格戎手机里循环播放着歌曲《如果云知道》。

去年8月,碎云坡上联通4G信号,官兵们可以尽情享受网络带来的便利。格戎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女友电话,想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她。没想到电话那头的语气冷如坚冰,最后期待中的甜蜜情话变成了“分手快乐”。

那晚,格戎辗转反侧,彻夜未眠。他脑海中闪出各种假设:“如果我没有当兵,而是和她一起打拼……”“如果我在大城市,交通便利,通信畅通……”“如果她来碎云坡看一看,或许能够理解?”黎明时分,格戎坚定了自己的初心:“如果时光倒流,我还是会选择穿上军装。”

格戎从小就向往火热军营,高考时因发挥不理想,与梦寐以求的军校失之交臂。他从来没有想到要在爱情和军装之间做出选择,而现实让这道选择题变成必答题。

爱情鸟难以飞越碎云坡。驻训以来,碎云坡上有多名官兵如格戎一样与女友分手。可提及儿女情长,他们说得云淡风轻。

指导员土登旺扎感同身受。作为知心大哥,官兵的情感问题也在他的操心范围之内。他给大家分享过恋爱经验,还张罗着介绍相亲对象,可收效甚微。“单是‘高原’两个字就足以让一些女孩子敬而远之。”土登说,“更何况高寒缺氧、聚少离多这些敏感字眼。”

“现在谈恋爱不现实”“不想耽误女孩子”……这些“理性”的话多少有些言不由衷。军中男儿也有情,他们常常眺望雪峰,将心事说给远行的白云。

网络联通外面的世界,幸福的烦恼随之而来。“儿子,你究竟在哪里?”“怎么前段时间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上等兵孙坤的母亲一再追问。儿在边关母担忧。

“我挺好的,不用担心……”孙坤总是答非所问。报喜不报忧,是他到部队后学会的技能之一。他不敢确定父母能不能理解他和战友所处的环境。大学毕业入伍之前,他在贵州老家当过协警,3个月的协警生活舒适安逸,至少父母知道儿子在哪里,在干啥。

“就算我说我在碎云坡,他们也不知道在哪里。”孙坤补充道。

碎云坡海拔4500米,这里离云很近,离家很远。中秋节,孙坤将战友们一起过节的热闹场面拍成视频发给家人,并送去节日祝福。“爸妈,中秋节快乐!”当看到父母独自过节的画面,孙坤红了眼眶。

思念没有尽头,乡愁藏进枕头。中秋夜,孙坤伫立窗前,仰望彩云追月。边关有朵思念的云,它何时能飘过故乡的天空?

相比其他战友,上士秦永臻称得上是幸运儿。秦永臻的妻子刘雨去过碎云坡,她知道那里的情况。去年8月,秦永臻和刘雨在雪山之巅举办了一场简单而隆重的婚礼。婚礼现场没有鲜花,却是掌声雷动、声震苍穹。作为第一个登上碎云坡的军嫂,刘雨也说不清楚丈夫驻训的具体位置,只知道去那里要走很长很长的路、爬很高很高的山。在那里,云儿被踩在脚下,飞雪不期而遇。

上碎云坡前,秦永臻曾预告行路难,建议不上去。要强的刘雨哪里听得进去:“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难?”刚开始她大步流星故作坚强,但爬临崖天梯时,她实在吃力,不得不手脚并用。不到200个台阶的天梯,她足足走了1个小时。爬到崖顶,这个倔强的成都妹子操着一口“川普”说:“还是有点累哈。”

秦永臻的头盔里藏着一个公开的小秘密。看过电影《战狼2》后,他借鉴男主角把照片放在衬衣口袋里的做法,将与妻子的合照贴在头盔里,想妻时就取下来看看。一时间,藏在头盔里的爱被战友传为美谈。

体验过碎云坡的苦,刘雨给予了丈夫更多的理解和支持。“家里面的事你不用操心,有空我还会来看你。”每次千里连线,秦永臻心里都是暖暖的。去年底,秦永臻中士服役期满,征求妻子的意见时,刘雨果断摁下“赞成键”:“你守边关我守家。”

碎云坡被公认为是全团最艰苦的地方,可令人费解的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打报告要求调离,服役期满的官兵都争相留队。“没啥奇怪的。穿上军装,我们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一句本不新鲜的口号,从上士李建红口中说出,竟有一番别样的味道。短短3年间,李建红从山城重庆到云南开远,再到峡谷边关,最后主动申请登上雪域之巅。经历繁华都市到苦寒之地的辗转,他最有发言权:“碎云坡虽苦,但苦得有价值;坚守云端,本身就是一种无上荣誉。”

李建红兼职碎云坡引水员,引水员是碎云坡特殊环境中产生的岗位。水源点在驻训点后方的冲沟里,雨季时是哗哗的溪水,雪季时是埋藏在暗冰下的一股细流。雪山引水工程颇具挑战。

在李建红倡议下,驻训官兵从山下背来20多袋水泥,就地取材从冻土中抠出石块,砌成一个能储2吨水的蓄水池,一举解决了冬季放水水流不够的问题。可零下20摄氏度的气温,让引水管结冰顽症一直没能攻克。李建红曾向战友龙广取经,用开水浇管子消冰,但200米长的水管,常常是还没等全线疏通,又被冻上了。好在办法总比困难多,后来每次供完水,为避免残留水结冰,李建红都要分段把引水管里的水吸干排空。久而久之,他练出了惊人的肺活量。

担任引水员,个中辛酸李建红最能体会。有一次,供水中途停止,他沿着水管一路排查。快到水源点时,他左脚踩滑,右手大拇指根部一下子磕在冰冷的尖石上,划出一道4厘米长的口子。神奇的是,由于温度太低,鲜血竟然被冻凝了。见蓄水池出水口被一根枯木堵住,李建红一头扎进水池,用冻僵的双手取出枯木,“生命源泉”才得以顺流而下。

偶有空闲,李建红最大的快乐便是翻开手机相册,看看父母妻儿的照片缓解思念之情。除了家人的照片,李建红的手机里还有好些风景照。作为军营拍客,蓝天、白云、雪山都是他的取景对象。在他眼中,碎云坡上的天空最蓝、云朵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