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忠魂:追忆伊木河边防连连长杜宏

来源:中国陆军网作者:王浩博责任编辑:李娴
2016-05-03 03:02

杜宏牺牲后的日子里,张茜总有一种错觉:总觉得爱人还在伊木河忙碌着,就像以前一样,说不定哪天就会打电话过来。她会在电话这头着急得骂他一顿,他还会那样嘿嘿地傻笑,说最近有多忙。好几个真真切切的梦里,她能听到爱人在耳边呢喃:“不要担心,我很快就回来。”在鄂尔多斯的家里专门留有一个书柜,里面存放着杜宏获得的荣誉证书和军功章,还有他们写给彼此的信件。每次擦拭这些沉甸甸的荣誉,张茜就会想起丈夫曾说,这些荣誉证书和军功章都交给她保管,还保证每年至少拿一个荣誉回来,把那个书柜填得满满的。可她怎么都想不到,最后一本证书上印着的竟然是“烈士”两个字……

“认识他是我的缘分,嫁给他是我的自豪。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嫁给他。”拭去泪水,张茜说,让杜宏魂牵梦绕的伊木河,自己虽然从未到达,但在地图上,她已经无数次丈量了从家里到伊木河的距离;在梦里,她也无数次梦到他们一起牵手走向那个大雪覆盖的小小哨所。那蜿蜒的边防线就像一条无形的红丝线,紧紧地系着她这颗军嫂的心,把无尽的思念种在伊木河,种在这绵长的边防线上。

阴沉的天空中飘着零星的雪花,灵车里传来低沉的哀乐,2016125日,是杜宏回家的日子。张茜抱着丈夫的遗像,步履沉重地踏上飞机舷梯,紧随在他身后的上士张利捧着骨灰盒。这个杜宏一手带出来的兵,临行前,痛哭着跪倒在边防团团长孙建国面前,请求送连长最后一程。

当飞机冲上云端的刹那,张利一直被悲伤和痛苦浸润的心灵猛然舒醒,与杜宏朝夕相处、爬冰卧雪的日子如同流水一般涌遍脑海。在伊木河的10个年头,杜宏从班长、排长到连长,一直与他相伴,是杜宏把让他从初入军营时连父母都管不住的“愣头青”,一步步培养成让战友们信任的连队“大拿”。

他忘不了,刚到伊木河时,在宿舍反手抓住床架练习卷身上,谁知身体失去控制,重重地摔了下来。一声惨叫,时任班长的杜宏闻声赶来,看到他屁股上鲜血淋漓,赶忙叫军医来处理伤口。因为是“下三路”受伤,张利只能吃流食,疼起来挺难受,又不好和别人说,杜宏就把照顾他的事儿“承包”了。那些天,怕他喝稀饭喝腻了,杜宏专门到炊事班给他熬小米粥、鸡蛋羹、疙瘩汤。那时连队没有室内厕所,他又走不了道儿,杜宏每次都先给他披好大衣,一步步背他到200多米外的旱厕。他疼得蹲不下,杜宏就特意做了个木凳给他当“专座”。担心他上厕所时出啥意外,零下三四十度的天气,杜宏就一直在外面等着,随叫随到。

到伊木河的第一个春节,张利想家了,熄灯后翻来覆去睡不着。杜宏换岗回来,发现他躲在被子里偷偷抹眼泪,特地为他煮了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拍拍他的头:“臭小子,吃完了跟我睡一个铺吧。”那个除夕夜,杜宏的臂膀就像一座坚实的山峦,温暖而踏实,慢慢地不再想家,不再哭泣。是啊,哪一个来伊木河的新兵没有感受过杜宏兄长般的温暖?半夜里连长查铺,不忘给每一位战士掖好被子;巡逻回来,他挨个伸手在作战靴里摸摸看湿不湿;出操时蹲下身来把他们松了的鞋带系好;寒冷的户外为他们放下帽耳……

从飞机舷窗望出去,大兴安岭绵延不尽的樟松白桦已经消失云层之下。可张利却还在不断张望着,他又看到了连长的遗体送往根河火化时,全连官兵脱帽肃立,任凭脸庞的泪水在风雪中凝冻,巍巍山峦不断回响着一声声肝肠寸断的呼喊:“连长、连长”。那夜车队行至莫尔道嘎,已是凌晨两点多钟。到林区检查站的路口时,车速慢了下来。窗外,通往根河方向的路边燃起了两排明亮的蜡烛,在寒风中跳跃着温暖的光——这是木匠乔传伟一家人为杜宏连长点燃的引路的灯光。整整310支蜡烛,代表着杜宏刚刚度过的31岁韶华。同在寒风中的,还有莫尔道嘎的两位本地村民,他们得知杜宏在那天晚上将要经由这里回家,早早便等待在路旁,为他送行,照亮这段最后的行程。

伊木河的战士们心中都有一个军人的好样子,那就是杜宏的样子。张利又想起那个已经退伍回山东老家的战友余德强,每年过节都会给连长送来祝福。那年春天,眼看呼伦贝尔军分区组织的补习班就要开学,余德强作为连队的学员苗子却犯了愁:界河冰道与出山的陆路都因异常的天气无法正常通行。眼见着余德强的考学希望可能会破灭,杜宏急得团团转,他知道小余的家境不好,考军校是他最大的梦想。杜宏一边向团里请求派车前来接应,一边带领官兵备好干粮,带上冰锨、铁镐出发了。

这条路上横亘着十几座冰包,这些地下暖泉外溢,遇寒结冰形成的“天然路障”,堵死了余德强的出山的希望。7个小时、上百公里的路途,杜宏带人用油锯切出车辙,用冰锨撬出冰印,用铁镐刨出浅沟……一锹一镐,艰难地为车辆开凿道路。可看到那个高三四米,长数百米的“巨无霸”冰包时,筋疲力尽的官兵们都有些气馁了。杜宏一跺脚,咬牙扛起余德强的行囊:“就是爬,也要把你送出山。”又在冰面上连走带爬了2个多小时,眼瞅着天快黑了,他们终于与团部的车会合。

舷窗外,城市的轮廓渐渐清晰,杜宏的故乡已近在眼前。“连长,咱回家了”。抚摸着手中冰冷的骨灰盒,张利泪眼婆娑。就在连长牺牲的前几天,他还和战友们煮了3袋方便面、2个鸡蛋,为他庆祝31岁的生日。当时听说连长很快就要调到团机关工作了,他不舍地说:“哥,这可能是我在连队为你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没想到一语成谶,今后的年年岁岁,他真的没有机会,给连长这个好兄长再过上一个生日了……

曾有人网络上发出这样的追问:“无知无觉的土壤,真的比生龙活虎的呼吸更为宝贵吗?冷硬寂寞的边境铁丝网,真的比雪白而坚固的骨殖更值得珍惜吗?”行走在额尔古纳河冰封的河面,再次驻足在杜宏倒下的地方,记者找到了心中的答案:杜宏,还有那些把燃情青春、火样年华、一腔热血甚至可贵生命泼洒在这条冰河中的北疆卫士们,他们的身躯已经化为傲雪樟松、巍巍山峦、冰雪丰碑,他们的生命已经融入奔流不息的额尔古纳河,界碑会铭记他们的奉献,界河会诉说他们的忠诚。英雄的背影没有远去,英雄的故事激励着更多的英雄,等到来年杜鹃花开、万山红遍的时候,为了守护祖国的每一寸领土,无数热血儿男又将汇聚在这里,接过他们曾经握在手中的钢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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