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摄影:张增亮
刚接触军号时,学员们只有憋足了劲,才能吹响那么一两声。几天后,虽不那么吃力,但因为气短音高顶不上去,吹出来也难成调。
焦虑如乌云罩顶,在重复“哆、咪、嗦”的过程中,学员们的嘴肿了消、消了肿,反反复复,人也晒黑了一圈,但每个人都在拼尽全力,让“不可能”成为“可能”。这一点,武警某部下士侯猛飞感受最深。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打在他的脸上,油光细密。侯猛飞喜欢站在白楼前的大杨树下吹号,“室外无混响,我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及时发现并改正错误。就是一点不好,天气热,嘴唇火辣辣地疼。”干裂、皴皮,侯猛飞不停地抹着润唇膏,两个月用了5管。
沈婉仪是班里唯一的女生,但司号员不分男女,来自男兵的压力激励着她不断向前!向前!“自己动手写练习曲辅助吹奏练习,这点很棒。”沈婉仪的努力得到了班主任杨磊的赞许。结业考试中,她拿到了乐理科第二名的好成绩。“号音吹得比男兵更高、更亮。这就叫优秀。”
和沈婉仪一样,大部分学员对军号、军号史知之甚少。为了让学员对军号有更多地了解,培训班开设了军乐与司号史的课程。学习历史后,沈婉仪知道了1927年红军连的编制中就已经有了司号员的编制;了解到在朝鲜战场上,我军司号员郑起创造了一把军号吓退联军一个营的传奇故事。
火箭军某基地下士刘奇的爷爷就曾是一名司号兵,上过战场,吹过军号。4月的一个夜晚,年近耄耋之年的老人听说孙子要来北京学吹军号,一高兴,喝了半斤白酒。
“第一周吹响、第二周吹长、第三周吹变音……”为期两个月的培训生活,时间被精确切分、标记。培训初期,看不懂的乐理、唱不会的乐谱,让战略支援部队某部中士邓伟觉得度日如年;等到了第二个月练习21个号谱时,他又感叹时间过得太快完全不够用。在这栋小白楼里,“时间相对论”一直存在着。
作为解放军军乐团首席小号手,刘保国老师认为,学员要想将气息掌控自如,将21个号谱吹奏得游刃有余,两个月时间远远不够。“‘树大自植’,院校培养只是第一步,后续的自我练习更重要。”
眼下,处于“生长季”的学员正在不断地给自己做“加减法”,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学习时间已经过半,刘奇还没正经出去游玩过,在他看来,周末是“弯道超车”的好机会。
记者简单估算了下,平均一天下来,学员和军号“亲密接触”的时间将近8个小时,除了吃饭,通常一练就是大半天。高强度的练习,嘴部酸疼是常有的事。休息时,有人选择“沉默是金”,有人“打嘟”放松,刘奇喜欢含着一颗糖闭目养神,嘴尖的压力迅速被舌苔上的甜所掩盖。
向“领头羊”进阶
“全军施行新的司号制度前,学院会开设4期培训班,按照每班40~50人的培养计划,想要满足全军司号员的需求还有很大缺口。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培养的学员不仅是司号员,还是教练员。他们将成为‘种子’,回到各军兵种部队组织司号教学。”梁召今说。这就意味着,在两个月的时间内,学员不仅要学会吹,还得学会教学组训。
4月30日,第一期学员全部顺利毕业。年轻的学员回到部队,一边继续吹奏练习,一边当起了各自单位司号员培训班的“领头羊”。
5月9日,侯猛飞在部队驻地山西太原开设司号员培训班,成为同期第一个独立开班的学员。从学员变身教员,侯猛飞这回面对的是80名学员,培训时间为40天。电话采访中,侯猛飞直呼“压力山大”,熬夜备教案成了常态。5月27日,韩军杰的司号班也开班了。开课不到半月,韩军杰接连感叹“难!头疼得很。”眼下,他们遇到的教学难题和几个月前教员们遇到的棘手问题是相似的。对于这一点,教员们早有准备。
五一假期第一天,刘保国编辑了一条近千字的授课心得发到学员群里,帮助学员尽早适应教员角色。而更多的任前培训早在开班时,就有了安排。
授课过程中,教员注重通过多种方式引导学员掌握一定的教学技能。班主任杨磊负责乐理课教学,在他的课堂上,他会预留半节课时间让学员走上讲台授课。“学员在试讲过程中,一面巩固课堂知识,一面掌握授课技巧。”事实证明,杨磊的尝试很奏效。
武警内蒙古总队下士郭胜强曾是一名长号手。课堂上,郭胜强的积极性很高,喜欢举手上台,不论是答题还是试讲。在同学眼中,他是一个胆大的汉子。“其实我也很紧张,但我得提前适应讲台上的气氛,回到单位后得组织司号员集训。”
第一期培训结束,学院选拔了5名优秀学员留校,担任第二期培训班的小教员,辅助老师对后进学员进行吹奏指导。
启用学员担任助教,这在军事文化学院尚属首次,既锻炼学员的教学组训能力,又充实师资队伍。首期学员杨鹏和杜耿松位列其中。
“号嘴位置上下各占一半,号嘴的支点在下唇……”刘保国讲授吹奏要领时,杨鹏站在一边仔细观察记录。扎实的任前准备工作从他桌上摆放的两本厚厚笔记本可窥一斑。“老师教的、同学吹的、自己琢磨的,我都写进了本子里。”杨鹏说。闲暇时,他还将自己吹奏的21个号谱录成音频,发到第二期学员的手机上,帮助大家听音练耳。武警某部战士杜耿松买了一台小型摄录机,将上课画面摄录下来,课后再根据视频进行整理。“课堂上老师指出的问题、产生的原因、解决的方法,这些在我今后的课堂上都能用上。”
为了战斗,前进
“这是一种铜制的乐器,能发出一种特别刺耳的声音。在战场上,只要它一响起,共产党军队就像着了魔似的,全都不要命地扑向联军。每当这时,联军总被打得如潮水般溃败……”这是美军第八集团军总司令李奇微在《朝鲜战争回忆录》里对军号的描述。
原空政文工团乐队队长左刚,是30多年前的最后一批司号员,时隔多年,仍能清晰地吹奏出每一种号谱的音律,他深知吹响军号对于一场战争的意义。
一串号音就是一道命令,号音吹得是否正确关系到战役的成败,有时还能够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作战目的。
课堂上,左刚的要求格外严格。“宁可不吹,也不要吹错。”他时常重复着这句话。在他看来,学员们吹的还是当年的号音,为的还是同一个目的:“战斗”。
“531 555 531 555……”这是韩军杰最喜欢吹的冲锋号。一段9秒的冲锋号,他反反复复能练上几十遍。“冲锋号一响,我军将士勇气倍增、杀声震天;而敌人听到了,便会胆战心惊,溃不成军。”
军号重新“征召入伍”,在徐惠冬看来,是精神的传承,更是向战争的宣誓,它将唤醒蛰伏在军人骨子里的血性,“军号承载着传承红色基因、强化号令意识、推进正规化建设、提振军心士气的作用。特别是在未来组织的战备演练中,电子播放号将被取消,改为司号员吹奏。一旦我方受到无线电干扰和电磁压制,军号仍然能够作为保底通信手段。”
刘伯承元帅曾说,没有通信联络就说不上军队指挥。可以说,号令就是指挥员在战斗中的喉舌。在战场上,司号员同指挥员一样,都是敌人重点狙击的目标,时刻处于运动中的司号员需及时躲避来自敌方的危险。正因如此,在司号员培训计划的制订过程中,“立足实战,聚焦备战打仗”成为课题组规划教学设计时的重要考量之一。
“培训第七周,学院将安排模拟实战环境的教学课程,学员将被送到陌生演训场,在近似实战的战斗环境中组织训练,以提升他们在战斗中克服不利天气、地形的影响,快速行进、寻找掩体、在安全地点发送号音的能力。”徐惠冬向记者介绍。
为了在战场上吹出完美的号音,学员们就像是一块晒了很久的海绵,拼了命地吸收知识,加快学习进度,谁都不想放松,谁也不敢放松。
行文即将结束时,韩军杰给记者发来一条消息,“军号是世界上最神奇的语言。一想到8月1日,部队的作息号将从我和战友们的号角里吹出,响彻祖国的每一座军营,我就会由衷地生出一种自豪感,好似回到18岁参军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