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长征副刊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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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珍惜那宝贵的浪漫

——读齐祥春诗集《一年又一年》


■张西南

我又一次见到齐祥春,是在2016年小雪过后的一个夜晚。

虽说我们曾在同一个机关共事多年,但毕竟离开了30多年,一见面难免都有些陌生。他说起上世纪80年代中期,在他入伍的第六个冬季,也是在这样一个雪后的夜晚,他把自己的第一首诗送给我看,婉转地表达了想在我们导弹部队的文艺杂志《星火》上发表,最终如愿以偿的往事,我记忆中那个个头不高,性格有些腼腆,说话中带有很重山东口音的小伙儿的形象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那时,他是机关管理处公务班的班长,我是宣传部文化处的副处长,还兼着一份编辑《星火》杂志的差事。记得那天晚上,在我去办公室加班的路上,齐祥春一直在等着我。因为部里人少事多,办杂志从去收发室取回来信来稿、拆信封看稿,再到编稿发稿校对跑印刷厂乃至发行,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有时忙得拉不开栓了,我就委托当时的政治部干事刘业勇帮着看一些诗稿,因为他那时已是《星火》杂志的重点作者,而且在机关和部队也是数得着的小诗人了。齐祥春给我的这首诗不长,却不像多数部队业余作者写连队生活、有兵味儿的作品,而是表现了一个士兵面对并不单纯的军营现实的平静心态,颇有一些哲理的意味儿。这确实让我没有想到,那个每天在办公楼里领着一帮弟兄打开水、搞卫生的公务员,竟然有这样的雅兴写出不俗的诗句,我当时虽不能说出很多道道来,却给予了他不少的鼓励,要他直接将诗稿送刘业勇编发。

就这样,齐祥春成为导弹部队又一位年轻的业余创作骨干。白天他要在办公楼完成繁重的本职工作,到了夜晚才能在属于自己的床板上铺开稿纸开始写作。因为他就在我们机关,近水楼台自不在言,《星火》成了他耕耘生活、播种诗情的最佳园地。那首仅有15行的小诗,以《我是一颗星》为题在《星火》刊登后,又经机关热心人的积极推荐,在《人民日报》“大地”文学副刊发表。对于一个初学写作的战士来说,终于把藏在心里的梦想变成了现实,这对他和他身边的战友是多么大的荣耀!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个意外的也在情理之中的收获也成了齐祥春学艺的启蒙,仿佛一下子对“有志者事竟成”的老话有了新的理解,而这个多少有点偶然的成功则让他对文学创作乃至未来的人生多了一些自信。能不能说,是军营的《星火》照亮了齐祥春这颗文学之星运行的轨迹,即使他在宽阔的人生天地中已可以自由驰骋且多有斩获,但他身后的那条飘曳的星迹依然让我们清晰可辨。

齐祥春写诗的起点不低,这是他酷爱读书、善于观察思考的结果,但也可能与他曾经工作过的那座大楼有一些关联,他每天面对进进出出的人物,其中不乏经历不凡甚至声名显赫的大人物,自然让他这个小战士见了大世面,眼界比那些一直在部队基层的业余作者要宽得多,耳闻目睹的事也会多得多,思想就变得活跃而不拘谨,可供选择的创作题材就多了,诗的色彩也丰富了。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他那些写兵、写导弹、写军营的作品。尽管他没有在高原深山、大漠戈壁当兵的经历,也少了对那种在一间大房子一个大通铺一口大锅里搅勺子生活的切身感受,但他对“机关兵”那种寂寞甚至有时会感到孤独的体验,写出了视角独特、情感更加深沉的另一种类型的战士之歌。在这些作品中,他所表现的英雄主义并不是那些引人注目的“点火”号手,而是人们视线之外的“守剑之兵”;也没有去描绘导弹发射场上的万钧雷霆,而是向远山延伸去捕捉“风钻的声音”。这些画面多是侧面的,其表达也很含蓄,但这种间接而不是直接的表现不像大多数“兵唱兵”的诗情那样热烈奔放或活泼诙谐,更像是夜深人静时在哨位上的低吟,也像是面对五彩的军营流露出内心委婉的情思,节奏舒缓,朴实平易,能让读者感受到一个普通士兵最真实的内心世界。

我初识齐祥春开始就感觉他与我熟悉的那些战士们不同,在工作和生活中相对低调,与他接触多了还能感觉到他有一点多愁善感,这在他思念故乡和亲人的作品中表现得尤为突出。《爷爷讲的故事》《拔草》《皮鞭》,这些大多数农村孩子都有的再普通不过的经历,在他深情的笔触下描绘出一幅幅充满童心童真童趣又极有分量的风俗画。《回乡》《最好的声音》则不是一般化地表现漂泊游子重回故里的内心感受,而是抓住亲情、乡音这些最具代表性和典型性的细节,非常细腻又生动地传递出浓郁的乡土文化和生活气息。但齐祥春的乡愁还不是那种田园牧歌式的单纯吟颂,而是面对故乡的急剧变化,在物是人非的陌生中除去记忆还有几分忧虑,《故乡》这首诗就把他的这种复杂思绪表现得入木三分,“丈量不完童年的脚步,结束了在村口的彷徨”“老宅的最后一块砖,已砌到邻家的墙上”“没有了爹娘的人,就没有了暖烘烘的炕,没有了祖宅的人,就没有了故乡”。在看似有一丝伤感和凄凉之中却渗透出诗人对他至亲至爱的先辈真挚而深厚的感恩之情。正是这种渗透到骨髄和魂灵里的乡土文化,夯实了齐祥春日后做人做事做文字工作的根基。当他经事万千、成功不断仍能透过表面的亮丽光鲜看见自己小的可怜,悟出平庸的快乐和英雄的孤单所蕴涵的哲理,以平常心看得失,抒发出人生美满的不平常诗意。

那天晚上分手时,齐祥春把一个沉甸甸的大信封递到我的手上,告诉我里面装的是他从30多年来写的诗稿中选出的部分作品,想请我看看当年《星火》照亮的这颗星现在怎么样,如果没有辜负军营曾给过他的光和热,他想编印出版。在座的朋友都提议由我给他的第一部诗集写点什么,齐祥春说求之不得。他的话里虽有客气的成分,第一次出诗集却还是令我感到意外。像他这样年龄和资历的诗人,有的早不知道出了几本书了,他却能够沉下心来慢慢地咀嚼生活,不心浮气躁,也不去沽名钓誉,如他所言:“一直追逐的荣耀未必是幸福的来源,真正值得留恋的应是那一点点浪漫。”这让我感动,不免重新打量站在我面前的他,说大器晚成大了点,说返璞归真还真有那么一点儿感觉。浪漫是很高的境界,而且能把这种追求限制到一点点,说明他不是赶时髦的附庸风雅,而是开始触摸并把握到艺术的脉搏了,这才是作为一个文化人难能可贵的品质。

但我写什么呢?思来想去,还是文如其人。齐祥春的诗如他的人一样朴素深沉,带着浓浓的乡愁、兵情和城市的疲惫走到了我的面前,但与30年前不同的是,如今已是一家国家级刊物总编辑的齐祥春虽然依旧是那么不显山不露水,但他一定已经拥有足够的自信。我想有一句话一定要写给他,那就是,无论今后怎么样,都不要忘了初心,铭记来路,永远珍惜人生中那宝贵的一点点浪漫。我想,齐祥春一定会做到的,因为,他那一行行真诚、自然、隽永、温馨的诗句已经告诉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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