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职当兵日记:说不清楚为什么,越发对高炮二连有了感情

来源:解放军文艺作者:艾蔻责任编辑:于雅倩
2018-11-12 22:02

四月十日

和战士们熟识起来,尬聊的气氛也逐渐被更为融洽的笑谈所取代,许多人的印象都被频频刷新。我想,他们也在慢慢接受我,作为一个努力向列兵看齐的“老兵”,也许我的认真和坚持并没有白费。训练间隙,和营教导员王伟聊了会儿天,了解到他们作为基层干部的诸多不易,也对“盯得很紧”这件事有所释然。

晚饭后抓紧时间整顿纪律,饭前一支歌有个别战士不张嘴,结果全连被罚唱了五遍。其间有人推开门,一看在开会又退了出去。谁呀?我捅捅旁边的殷鸿伟,他看了看排长,在笔记本上写下三个字:赵志国。早就听说连里有个准备提干的战士,正在封闭学习,就是他。我赶紧打报告追出去,想和他聊聊。这位一九九六年出生的年轻人邀我去连值班室,讲述了一段催人奋进的逆袭故事。

当年,自知高考无望的赵志国偷偷学了烧烤手艺,准备和几个哥们合伙自食其力,他的信条是:可以坏,但不能认怂。机缘巧合当了兵,班长的道理更为直接:要干就好好干,不干拉倒!不认怂的赵志国听完点点头,于是,第一年当通信员,顺便学无线;第二年学履带驾驶,顺便把炮手、车长都学了;第三年集体三等功;第四年入党,个人三等功。他告诉我,从新兵开始,每一年都给自己定一个目标,本打算五年之内达到提干要求,没想到去年双收。就这样,短短四年间,一个原计划去内蒙古做烧烤生意的山西小伙,潇洒地集齐了所有龙珠。赵志国是临时回来拿书的,我不忍再浪费他宝贵的时间,看他眼睛里涌动着坚定而火热的光芒,相信他一定能成功。

八点半了,我急忙往库区赶,今晚有夜训。记得指导员说过,夜训不开灯,果真如此,穿过空旷的中心广场,二连库区默默蛰伏在前方巨大的黑暗中。太安静了,不开灯也不等于不说话啊,走到跟前才发现库门紧闭,一个人都没有。战士们去哪了?门岗告诉我,二连刚带走,临时有公差任务。沮丧陪着我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两次夜训,第一次请假,第二次扑空。

四月十一日

今天向范班长请教炮车的驾驶方法,没有实操,只是坐在驾驶舱一边听一边想象。后来又自诩老司机,跟张班长讨论手动挡与自动挡的区别,颇为费劲地在脑子里模拟如何把运弹车移出车库。装备换季有很繁杂的事情要做,我也不好意思再去烦扰他们,坐在马扎上看大家忙碌着,发现每个战士都是那么的专注。

说不清楚为什么,越发对高炮二连有了感情。这个从红军时代延续至今的连队,用实际行动传承着红色基因。很光荣,能走在二连的队伍里;很幸运,我也是二连的兵。全连上下,无论是稚气未脱的一年兵还是已经老态初现的四级军士长,个个都充斥着令人惊叹的蓬勃朝气与活力。昨天,赵志国对我说,他很爱自己的连队,它一直是向上的,大家都很齐心。他能准确复述出老班长和指导员曾经赠予他的人生格言。有些权且可以归作粗野的鸡汤吧,但我能看出,朴实与粗糙中的那些营养都被他认真汲取了。

中午带回时,路过一连,听到有人嬉皮笑脸地喊:“犯贱男!”我一愣,谁这么嚣张?跟谁打招呼呢?队伍里小范正佯装生气,连连摆手制止哥们儿的胡闹。范剑楠,这个名字太容易被调侃了,已是四级军士长的他在团里颇具知名度,平日里,被人唤作小范,奇怪的是文书贾慧东比他年轻多了,长得也白净,连里从连长指导员到战士却都习惯地叫他老贾。小范健谈,跟指导员聊孩子,跟连长聊人生,跟战友们畅谈离开部队之后的人生规划。这是一个热情乐观又极具生活气息的老兵,我特别爱找他请教炮车的有关问题,对于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我自然是想到哪就问到哪,问题难免又多又傻。被问烦了他就会想办法转移话题,夺取话语权,正好我也问累了,也乐得听他谈天说地。有一天,他郑重其事地告诉我:“我有一个双胞胎弟弟,是个警察。”我有些诧异,范班长瘦瘦小小的个子,皮肤偏黑,长相倒还算秀气,就是有些显老了,一九八八年生人,看上去好像经历了很多沧桑,这样的形象,很难想象另一个和他差不多样子的那个兄弟。其实,要论履带驾驶,不得不提到另一位老班长,从五九式坦克到九九式坦克,再到眼下的炮车,同为四级军士长的句红卫拥有傲视群雄的十五年履带驾驶经历。好玩的是,句班长长着一张十分可爱的娃娃脸,当娃娃脸戴上坦克帽,就真的成了洋娃娃,不得了,跟他那不怒自威的老兵气场颇有些自我拆台的剧情冲突。

从一号到今天,十一天了!我想说的是,基层部队的生活绝不能简单地用艰苦二字来形容。我觉得累,是因为我尚未具备一副合格的士兵身体。在我看来,连队生活有着颇具仪式感的浪漫基调:男人的世界,一种用实力说话的游戏规则,统一着装之下轮廓分明的血肉,以及人各有志的男儿情怀。

四月十三日

昨天请假,一天都没去库区。看完《新闻联播》我去一排找李超、暴帅、范剑楠聊天,想多了解些战士们的生活状况。刚进入话题,贾班长抱着一堆表格进来通知大家填表。

今天继续跟着大伙干活,先是缠着郭天宇问炮栓的问题,他手里活不少,但是也没办法,耐着性子给我讲了半天。后来我又主动要求刷漆,范班长不放心,说是要陪我,其实是监工,刷哪里,避开哪里,哪些部分刷银色,哪些又该刷黑色,特别细致讲究。像在画一个无比精致的妆!我把这个比方说出来,立刻遭到范班长的训斥:别闹!好好刷,注意那个接头!

中午吃饭时突然情绪低落,饭也不好吃,加之来连里快半个月了,每天这么关着憋着,快坚持不住了。看来,要在基层连队扎根,长久待下去,确实需要相当的毅力。不知道战士们都是如何克服的,每天吃苦受累,在规矩和压力之下艰难成长。

刚来那天,指导员叫我坐连部那一桌。我以为跟学校一样,拿盘子自助就行,等我打完回来一看,连长和指导员的盘子还空空如也,原来连里打饭是先战士后干部。我有点尴尬,也着实被这落到细节之处的官兵友爱感动了,战士们训练强度大,饭量也大,轮到干部打饭的时候,菜往往不多了。知道了这个规矩,我也跟着连部最后打饭,吃多少打多少,绝不浪费。今天中午我见只剩一个梨了,就没有拿。饭后崔修国塞给我一个梨,笑嘻嘻地说:教员,这个给你。

刚满十八岁的崔修国是二连年龄最小的战士,我来连队报到那天正赶上他坐岗,黑黑瘦瘦的,一双大眼睛稚气未脱,怯生生地站起来,问什么答什么,说话声音跟蚊子似的,指导员只好在旁边充当翻译。一直感觉大家都特别照顾他,给他额外的关心和帮助,只当他年纪小。有一回我去找李超班长,正好碰到他在宿舍叠衣服,就坐下来聊。崔修国从小就是个淘气包,父母离异后,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我重新打量他,这个端坐在小马扎上人畜无害的男孩,很难想象他组织一群小孩把老师家的窗户玻璃全部砸碎的情形。小崔告诉我,新兵报到的第二天,妈妈就从黑龙江老家赶到了驻地,在离部队不远的地方打工,母子俩就这样得以相守。

人生之艰辛往往在经历时并无察觉,可谁又能止得住多年后涕泪俱下的唏嘘。我没有再多问,不料他倒打开了话匣子,给我讲当兵之前都去过哪里,打过哪些短工,给我讲指导员每个周末都尽量给他批假,让母子二人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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