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身边,总有鲜花开放

来源:解放军报作者:谢洪祥 胡国桥责任编辑:杨帆
2018-12-14 22:28

有一种爱叫与众不同

■郝若彤

2018年4月,韦舒怡兴奋地给爸爸韦昌进发来一条短信:“爸爸,我通过了研究生复试!”“不错,继续努力,可不要浮躁。”多年来,韦昌进和女儿的对话总是很简短。可韦舒怡知道,简短绝对不代表冷漠,在她成长的每一个关键路口,总有爸爸默默撑起的伞、点亮的灯。

在韦舒怡的童年印象里,爸爸太与众不同了——一身层层叠叠的伤疤,像衣服上老旧的补丁;永远闭不上也不会眨的左眼,让他像金鱼和马一样睡觉;只有右耳有听力,跟他说句话总得抬着调门。爸爸胳膊上还有一个深深的小洞,那是一处很深的贯穿伤弹孔。小舒怡不懂,总喜欢趴在爸爸身上,用拇指抠那个神奇的小洞。有时候,抠着抠着就安心地睡着了。

爸爸为什么这么与众不同?这也曾是横亘在韦舒怡整个童年的疑问,但她从来不敢问。这么多年来,韦昌进家里总有老战友来来去去,可韦舒怡从不在跟前听那些故事,直觉告诉她那都是些很疼的故事,她不敢听。大三那年,学校团委邀请她参加英模子女演讲,韦舒怡才第一次鼓起勇气在百度上搜索爸爸的名字。网上铺天盖地的资料让她很震惊,她从没想到,自己的爸爸竟然拥有那样的生死传奇——

1984年3月,入伍刚1年多的列兵韦昌进从山东某部走上云南前线。在常人难以想象的“6号哨位”激战中,当身边的4位战友相继牺牲、重伤后,他独自坚守战位11个小时,并用报话机引导炮兵打退敌军8次连排规模反扑,为战斗胜利作出了突出贡献。而这场战斗也让这位“活着的王成”遭受重创,被弹片击中左眼、穿透右胸,全身22处负伤,昏迷了七天七夜才醒来。

读着、讲着爸爸的英雄事迹,韦舒怡感觉自己的心从未与爸爸贴得那么近那么紧。2017年7月28日,习近平主席签署命令授予韦昌进“八一勋章”。看着镜头里那个身穿军装、胸缀荣誉的熟悉身影,韦舒怡热泪盈眶,百感交集。因为,在战争留给爸爸太多“与众不同”的背后,还深蕴着很多不为人知的触面,成为他们一家的专属记忆。

1991年,已在老部队6连担任指导员的韦昌进受邀进京,参加第一届残联表彰大会。会议结束得很早,韦昌进看了一下列车时刻表,发现正好有直达长春的车,14点发车,18点就到。于是,他决定顺便去看看在那里读书的妹妹。

上了车的韦昌进,不时地看着手表,盼着早点到达,可眼看18点一刻了,火车仍旧行驶在荒野之中,丝毫没有停靠的迹象。心中纳闷的他找到列车员询问怎么回事。列车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真是个傻大兵!是18点到没错,是明天的18点!”

此时的韦昌进并未想到,这趟仓促的出行,却在他和一个姑娘之间牵起了爱的红线。

妹妹韦海燕带着自己的“闺蜜”王萍在学校招待所见到了自己的哥哥。对于战斗英雄韦昌进,王萍早就耳熟能详,可真见了面,却觉得他平凡得就如同邻家哥哥。韦昌进给妹妹带了水果罐头和苹果,看到妹妹的好朋友也来了,他想打开一个罐头招呼客人,汗湿的手却怎么也拧不开瓶盖,只能尴尬地拿了两个苹果递给王萍。

这一次相见,年龄相差7岁的韦昌进与王萍并没有太多的交流。可等哥哥一走,早就看出门道的韦海燕就告诉王萍:“就等你当我嫂子了!”

1993年,面临毕业分配的王萍放弃了在北京工作的机会,来到山东工作。婚后,王萍从来不提及丈夫的具体伤情,尤其是韦昌进眼睛的事情。当然,韦昌进也从没让她看到过自己空空的眼洞。夜里,王萍会在韦昌进睡着的时候悄悄帮他擦去眼角的分泌物。其实,韦昌进有时还醒着,但他从不说话。

以前,韦昌进从来没有感到只有一只眼睛的不便。可自从女儿长大后,却有了改变。韦昌进的厨艺不错,只要有时间,他就亲自下厨给妻子女儿做菜。而韦舒怡也最喜欢跟在“厨神”老爸后面,看他亮亮烹饪大招。有几次,韦昌进手里拿着菜刀,但不知什么时候,韦舒怡站在了他的左侧,他一个转身,差点划伤女儿。韦舒怡上初中时,有一次和爸爸去菜市场买菜,正好碰到一个同班同学。同学和韦昌进打招呼,可因为他恰巧站在韦昌进的左侧,韦昌进只听到声音,却左顾右盼地半天才找到人。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对女儿,韦昌进从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

韦昌进的第一个义眼用了近30多年,一直没有更换过。眼球用得太久了,光滑度越来越差,只能大量地滴眼药水润滑。看着爸爸深受眼睛干涩疼痛之苦,韦舒怡很是心疼,多次劝说他换一只义眼,可得到的答案总是“挺好的,不碍事。”去年,韦昌进进京受领“八一勋章”前,韦舒怡说:“爸爸,你马上要接受那么崇高的荣誉,还要见到习主席;接下来,还要做好多事迹报告,也不能太对不起观众啊!”韦昌进这才听从女儿的建议,更换了新的义眼。

韦昌进是名陆军军人,妻子王萍是名空军军人。邻居们总爱和韦舒怡开玩笑:“舒怡啊,长大了你一定要当个海军。这样,你们家‘海陆空’就全了!”虽然爸爸在南疆战场上的特殊经历,让韦舒怡深感骄傲,但她从不认为自己也会去当兵。她和爸爸探讨过关于对“英雄”的理解。韦昌进总是说:“我不是英雄,真正的英雄是那些已经牺牲的战友。”“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做什么,我总要对得起当年战场上倒下的战友。有一些东西必须坚守,我永远是普通一兵,永远不能丢掉自己的‘6号哨位’。”

令韦舒怡也感到惊讶的是,填报高考志愿的那一刻,从来没想过当兵的自己居然“鬼使神差”地选择了军校,从此走上了军旅人生路。

军校毕业前,韦舒怡在实习部队锻炼,随队参加了25公里战斗拉练。一路的负重急行军,她脚底的血泡出了又破,破了又出,袜子和血肉紧紧地粘在一起。训练结束后,她脚肿得连鞋都穿不进去,到医院一检查,才发现脚背早就骨折了。由于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韦舒怡的一只脚变了形,留下后遗症。这事,忙于工作的韦昌进很久后才知道。他问女儿怎么坚持下来的,韦舒怡大大咧咧地回答:“我就想你是怎么在‘6号哨位’撑下来的,想着想着就和自己较劲了。有您这样的爸爸,我这当女儿的也不能太逊色了。”

那一刻,韦昌进的眼圈红了。不经意间瞥见父亲两鬓的银丝,韦舒怡也突然发现,自己对父亲的崇敬随着岁月的积淀已经愈发深厚,之所以选择军旅,其实就是一种传承使然。

今年中秋,赶上韦昌进轮休。好不容易团聚的一家人,一起看了场电影。明明是个喜剧片,韦舒怡却惊讶地看到身旁的爸爸在默默地抹泪。走出电影院,韦舒怡问爸爸为什么会哭。韦昌进对女儿说:“想起那些牺牲的战友,我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啊!孩子,不管时代如何变,我们绝对不能忘记这幸福的来源,既然我们都穿着这身军装,就要时刻准备着上战场。这是爸爸的期许,更是一位老兵的重托。”

挽着爸爸的胳臂,韦舒怡坚定地点点头。她知道,在他们一家人的心里,永远住着一份与众不同的爱。

(解放军报·解放军新闻传播中心融媒体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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