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门守望
■刘欣雨 马嘉隆
一
这个时节，霍尔果斯小镇已寒气逼人。临近黄昏，晚霞将天际染成了红色。
不远处，一座钢铁哨楼耸立天地间，这是霍尔果斯老国门前哨的执勤点。向上仰望，列兵王思程挺拔的身形立在哨楼顶端，宛如一尊雕像。
远方群山逶迤、云雾缭绕；脚下货车列列、往来飞驰；身前界碑巍然屹立、庄重神圣……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王思程不禁回想起自己初到哨所的情形。
“站不直不站国门哨，站不好不当国门兵。”每一名来到霍尔果斯边防连的官兵，都是在这句话的鞭策下成长起来的。
在北疆毒辣的阳光下，王思程和新下连的战友们一起在训练场上进行军姿训练。汗水浸透了迷彩服，他依然目光炯炯地凝视着前方。
1天、2天、5天、10天……直到下连的第100天，王思程终于等来了好消息。因前期表现优异，他与同年兵张毛获得前往国门执勤的机会。领受任务后，两人兴奋不已，身边的战友更是满脸羡慕。
系好风纪扣，佩戴好钢盔、子弹带……出发前，王思程在军容镜前把着装仔仔细细地又检查了一遍。
巡逻车缓缓驶出营门，透过车窗，王思程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边陲小城。干净整洁的街道、充满民族风情的建筑、熙熙攘攘的人群，到处洋溢着温馨祥和的气息，就连空气中似乎都带着丝丝缕缕的甜味，他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一下车，王思程急切地四下观望，这里没有班长所说的电梯哨楼，更没有宽敞的营区——这里是老国门，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新国门。
“我……我想去新国门。”他望向班长，小声地说。
“在这里，你会看见不一样的风景。”班长王志强抚摸着斑驳的钢架楼梯，意味深长地说。
石子路、旧哨楼、零星的车辆和游人，让王思程一时间情绪有些低落。
“快去报告，有个孩子正在向边境移动！”突然，班长急促地下达命令。在班长的带领下，他们及时制止了事态发展。后来经了解得知，这个孩子因为在旅游时和父母吵架，负气乱跑，误闯入管辖地带。在当地派出所的帮助下，孩子安全地回到了父母身边。
特情得到了稳妥处理，王思程也对国门兵有了新的认识：无论是在老国门还是新国门，守边才是第一要务。
那天晚上，他悄悄把一封检讨书塞在了班长枕头下面。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他就在自己的枕下看到了一封信笺。班长再次写下那句话，“在这里，你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这一刻，王思程觉得自己真正读懂了这句话——无论是面对车水马龙，还是常伴冷月寒风，在执勤上哨的时候，自己就是祖国的“界碑”。
再次站上老国门的哨楼，王思程目之所及，尽是最美的风景。风是温柔的，星空是灿烂的，界碑是庄严的……
二
“三，二，一，打开国门。”当第一缕阳光倾洒在双西公路中哈两国的分界线上，霍尔果斯国门缓缓拉开。一时间，中外客商和往来车辆涌入口岸，热闹非凡。此时，一级上士刘强站在哨楼上，注视着车辆汇入的卡口。
今年是刘强来到霍尔果斯新国门前哨的第二年，他常常调侃地说：“我是个有着10年军龄的‘新兵’。”
两年前，刘强转岗来到了霍尔果斯边防连。此前，他的军旅生涯几乎都是在比武场上度过的，还打破了原兰州军区5公里武装越野纪录，荣立二等功。
来到边防连，对于刘强来说就是换了条赛道重新起跑。电梯哨楼、高清云台、火眼雷达……副连长周璇带他熟悉哨所环境时，面对着眼前的仪器和密密麻麻的数据，刘强意识到任务的艰巨，他不断给自己打气，誓要迎难而上。
谁承想，一来就遇上大难题。刘强自小恐高，国门哨楼高约20米，每天都需向下眺望，认真查看通关情况。起初，刘强站在那儿都会感到头晕腿软、冷汗直冒，倔强的他咬着牙硬着头皮往下看，渐渐靠着拼劲克服了内心的恐惧。
由于常年在比武场上比拼，刘强的各项综合素质优异，巡逻执勤、值班站哨都不在话下，很快成为连队公认的标兵。刘强自认已经算是个合格的国门兵了，直到连长来哨所检查，他才意识到自身差距。
那日，刘强担任副哨，他正认真记录，连长尹家旭走上哨楼。交谈中，连长让他讲讲防区情况，刘强侃侃而谈。谁知当连长询问他沿边居民商户情况时，他竟一时语塞。连长拍拍他的肩膀离开了，刘强留在原地，脸涨得通红。
打那天起，刘强不会就学，不懂就问。同时，他和战友们也会帮助驻地群众办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之后时常有群众送锦旗到连队，军民鱼水情的故事在边防谱出新篇章。
“任何时候重新出发都不晚，任何时候都要以新兵的姿态大步向前。”如今，刘强已经成长为国门哨长，带着一批批战士巡逻执勤在边防线上。
三
盛夏时节，阳光炽热，鸟鸣蝉噪。
“霍尔果斯原是古丝绸之路上的重要驿站，担负重要的守防任务……”荣誉室内，二级上士孔思远正绘声绘色地讲解连史。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来荣誉室参观的是他的同年兵韩少东。自打退伍后，这是老战友首次重返连队，也是他们时隔9年后的再次重逢。
正值晌午，日头正盛。空旷宁静的老国门前哨前，两人并肩而行。此时的室外温度接近40摄氏度，脚下的沥青路面被晒得滚烫，泛着黑亮的光。突然，韩少东蹲下身，用手轻贴在沥青路面上，仰着头说：“这还是我们当年铺的吧？没想到这条路还在。”
“是呀，还在呢，而且连队建设得更好了。”孔思远答道。
2011年12月，孔思远和韩少东一起从家乡连云港来到祖国的最西端，又一起被分配到霍尔果斯边防连。当时，新兵下连后的第一站便是连队荣誉室。
满满两墙的荣誉奖章、深远悠长的连队历史让他们深受激励，虽然新兵时便时常听班长念叨，但身临其境后更觉震撼，想到自己即将成为国门卫士，他们心中备感光荣。
不过，要想成为真正的国门卫士，远没有那么容易。
那时的霍尔果斯，哨所附近还是一片荒芜，一刮风沙尘漫天。巡逻一天回来，脸上身上全是沙子。新疆的太阳总是异常毒辣，晒得他们皮肤生疼，摘掉帽子一看，除了帽檐遮挡的部位，其余地方晒得黝黑，孔思远常常打趣韩少东像个“黑脸包公”。
时过境迁，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营房多次翻新、哨楼8次更新换代，官兵的生活环境、执勤条件都发生了质的飞跃。高楼拔地而起，游人商贾往来频频，日子越过越红火。
“一代会比一代好，我们当年受的苦都是值得的。”韩少东喃喃自语道。
呜呜呜……远方传来火车嘹亮的鸣笛声，这曾经在国门前哨听过千百次的声音，让韩少东下意识回头看去。此时，刚刚返回的巡逻小队恰好与列车并成平行线，望着年轻战士昂首阔步、步履铿锵的模样，韩少东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微笑，眼神里充满欣喜。
国门无言，界碑为证。无论身处茫茫黄沙之间，还是坚守繁华边城一隅，悠悠数十年，一代代官兵传承的国门卫士精神历久弥新。他们默默坚守在这里，以最美好的青春年华装点着辽阔边关，守护着万家灯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