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浪漫史:我的父亲母亲

来源:中国军网综合作者:张子影责任编辑:于美玉
2017-02-16 08:17

1 当年位于合肥三孝口的师范中学,两片木制的篮球架下,白粉划出的3米线球场,是父亲事业与爱情的幸福起点。簟纹如水,夏山如碧,那是沸腾的一天。全市的中学生男篮联赛,作为校队主力中锋,父亲腾挪跳跃身手敏捷,这一场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比赛,师范中学代表队大胜。天意赐福,当父亲和众队友欢呼簇拥着下场时,父亲看到了女副校长身边站着一个娇小女生,正仰头看他,一双美丽的丹凤眼,两条油黑的麻花辫。

当日在场外观战的,还有空军某部的招飞工作人员。数日后,成绩优秀的父亲成为招飞人选,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最后戴着大红花,被敲锣打鼓送去了航校。

航校第4年,父亲获准探家。某日,手提云片糕和麻饼回母校探望恩师,在女校长身边倏然看见一女生布衣素服静立,熟悉的丹凤美目油黑大辫。母亲9岁成孤,借居表舅家,舅家人多地少,舅母严厉,母亲读书却倔强,高分保送师范中学后做校工自给自足。此时母亲已是合肥师范的大二学生,那时节上大学的女孩寥若晨星。晨星照亮了父亲眼睛,周围一切都黯淡了。

父亲与母亲开始通信。1958年冬,父亲在信中说,锦州太冷,晨跑时鼻子要冻掉了。母亲就拆了自己唯一的围巾,用一周时间,织成带脖套和面罩的帽子给父亲寄去。其实纱线帽在北疆零下三四十摄氏度的天气里只聊胜于无,母亲不知道,18年来生长于温带南方的父亲怎样坚韧地度过了那些酷寒漫长的冬季。国防航空事业刚刚起步,服役飞机无论性能还是人机界面均无法与今天的飞机相比,战斗机飞行员尤其要靠毅力和体格耐受特别恶劣的空战环境。父亲每日着单衣晨练,跑步游泳,从每日三千米到一万米,最后冷水浴身,飞行30年从不间断。

 父亲与母亲再见面,已是5年之后。他们的通信持续一年多后,突然中断。母亲大学毕业,分到《安徽日报》记者组。报社是年轻才俊聚集的地方,知书识礼、经济独立的单身女记者成了很多人追求的目标。有一天社长对静如止水的女下属说,把他的照片放办公桌上吧,要穿飞行服的。

3年多的杳无音讯,母亲也肠忧愁结:谁都知道飞行是有风险的。母亲收拾行装,去找父亲。

父亲原址上人去室空,部队换防去了外地,留守的兵士一脸警惕。母亲带了介绍信,一个电话打回社里。社长亲自帮忙协调寻找,母亲辗转坐车,数日后来到南方一小镇上的飞行团基地。团政委见到母亲的第一眼就明白了——他在父亲宿舍的相框里见过这两条油黑的大辫。多年后我问过母亲,当年父亲英俊风华,你就不担心他移情别恋?母亲睁大了仍旧美丽的眼睛吃惊地看着我说:你怎么会这么想?你父亲不是那样的人。母亲当时认为,失联的唯一原因是父亲在执行任务时失事失踪或者伤残。因此山高水低想了一路的母亲在政委面前第一句话就是:我来接他。 

还是在操场。看到从天而降的母亲,父亲跳起来,冲过来拉着母亲的手就跑。一群生龙活虎的战友只来得及看到一双璧人飞跑远去的背影,两条油黑大辫甩在一握纤细的腰间。

1950年代后期苏联撤走专家,国防航空事业雪上加霜。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父亲毕业即参与新机改装,驻地位移,事关机密限制通讯。情况缓解后,母亲亦离校,两头信件均“查无此人”。此后边境多秋,父亲转战频繁,耽于另一桩高等级机密任务,只能与母亲断了联系。

母亲虽在基地住下,但他们只能在晚饭后的一个小时自由活动时间见面。父亲带着母亲沿着机场跑道边的草地缓缓踱步,一架架巨大的银鹰静默蹲踞在黄绿伪装的机窝中。父亲说,地面虽远,天空很近。曾经有大半年,他在南京附近驻防,若干次驾机越过长江,机头再一偏,十数秒后就看到家乡肥东的土地,大片大朵如花般在翼下盛开的村庄,令他心热神迷。

他们在营区小径旁的石凳上对坐,落日如金,夕光照眼,身边两株高大梧桐繁花尽开,朵朵淡紫的花瓣,片片静淑飘落。

第5天的早晨,母亲醒来后发现飞行员公寓空寂无人,父亲和那些生龙活虎的飞行小伙子们一夜之间传说般地突然消失了。母亲狂奔到机场,只看见数架战机阵列跑道,一阵呼啸之后穿云而去。政委赧颜将一封信和一个纸包交给母亲,短信上父亲只简单写了爷奶的姓名和家庭地址,小包里是一条雪白绸巾——当年飞行员们特供的必备随身物品,这是父亲第一次升空作战时所偑戴。政委吞吐说大队将要执行特殊任务,时间待定,通信绝对禁止。政委没有说的是,父亲是全空军精选出的特种5人小队队员之一,任务目的地远到飞机只能单程供油。事关大局非比寻常。母亲平静地说,我在报社能看到内参。我明白。

一个月后师里收到母亲寄来的结婚申请,上面盖着安徽日报社的鲜红大章。3个月后,局势转睘,任务取消。新年之前,父母结婚了。

父亲与母亲通信的习惯婚后保持了十数年。直到上中学我仍然能经常看到远征在外的父亲写给母亲的信,通常是用只印番号的部队专用牛皮纸信封。有趣的是高大威严的父亲字体娟小纤秀,玲珑静娴的母亲却字大而刚劲,相映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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