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枕波涛的水兵,今晚睡不着

来源:当代海军杂志社微信公众号作者:李亚责任编辑:张硕
2015-10-31 08:51

就像喜欢音乐但只听一首曲子,就像看电影只看一个片段,赵高工给他老伴打电话,每次也都是那么几句对话,几乎重复到机械的程度,同时也因简单而达到幽默的境界。在枯燥单调的远航中,他和老伴的电话内容也几乎成了舰员们的开心果。几个调皮的舰员把他和老伴的对话原封不动地当成小品台词,不分场合不分时间,随时随地分别扮演两个角色开始上演——

老头儿:“喂,是我。”

老婆儿:“哦,你还好吧?”

老头儿:“我还好,今天风平浪静,我没晕船。”

老婆儿:“那就好,不晕船就好。我也很好,你不用挂念。”

老头儿:“你很好就好,我不挂念,我只是睡不着觉罢了。”

老婆儿:“睡不着觉是你的老本行,别紧张,睡不着就不睡嘛!什么时间能睡着了就猛睡一通补一补。”

老头儿:“那当然!等能睡着了我就好好睡他八天八夜!到时候你可别叫醒我……”

老婆儿:“那当然,到时候我给你站岗,就是司令来家里我也不让他打扰你。”

老头儿:“那我谢你了大嫂!”

老婆儿:“哎哟大哥你客气了!那你还有事吗?”

老头儿:“哦,我想想……噢,今天周三是礼拜几来着?”

老婆儿:“哎哟,上次你问周四是礼拜几我都告诉你了;今天你问周三,我不能再告诉你,你自己猜猜是礼拜几。”

老头儿:“哎呀呀,我的大脑还没出问题,我想起来了!今天周三,就是礼拜三呀!”

说实话,赵高工和老伴的电话内容基本上也就是这些。那几个调皮的舰员虽然善于调侃,甚至有些恶作剧,但他们还是仅仅停留在只会模仿而不会夸张的阶段。而且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赵高工不仅经常忘了周三周四是礼拜几,他还经常把家里电话老伴的手机全忘了。有好多次,人家把电话让给他了,他握住话筒的一瞬间,就是想不起电话号码了,家里的电话,老伴的手机,都像一根鱼刺卡在喉间,死活就是吐不出来,急得他又拍脑门又薅头发,最后他还火急火燎地随便指着一个人恶狠狠地大叫一声:“你!快点把我老伴的手机告诉我!”

睡不着的人最终都会睡着的,而且,他一旦进入睡眠,就会比所有的人更能走到睡眠的深处。在每次远航中一直睡不着的赵高工,一旦任务完成军舰返回自己的军港、即将靠码头时,他都会在自己住舱里酣然大睡一场。舰上领导当然知道他的这个习惯,从来不安排他到甲板上站坡,舰员们在这个时候也从来不去打扰他,任凭这个在远航时整天整夜睡不着觉的老头儿此时能在黑暗而甜蜜的梦乡中肆意遨游。

也像每次远航归来一样,当隆重的欢迎仪式完毕之后,赵高工的老伴就会抱着一束鲜花随着家属们上舰来寻找自己的亲人。舰员们几乎都认识海军院校的这个著名教授,这艘军舰上有好几个军官就是她教过的学生,包括舰长。当她路过自己面前时,不管远近,每一个舰员都会默默地向她敬个军礼。只有舰长会大步迎上前去,领着她一边轻声说着话儿,一边径直来到赵高工的住舱门口,这时,两个人很默契地无言一笑。舰长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等他的老师进去了,才会向她做个手势,然后带上门轻轻离开。

就像每次靠港那样,那个老头儿还是睡得四脚朝天,连颜色和气味也没有多少变化,裸露的皮肤依然像烧熟的大海蟹,红色的,黄色的,褐色的,酱色的,黑得冒油的,而且无论何种颜色,都是晶莹剔透的,还散发着浓郁的海鲜味,使他整个人看上去特别像一块斑斓的海底石。他睡着了还戴着耳麦,一阵子响连天的呼噜之后,他还要吧唧几下嘴,随着梦中的旋律哼唱几句歌词:…乘风破浪,远方的景色逐渐跳入我的眼帘,我已经看到了陆地……

他的老伴当然能听得懂,这次老头儿是用德语唱的,唱的是歌德的诗句原文。德语虽然腔调显得短促但发音有力,或许这种语言的节奏更适合这支曲子的旋律。她淡淡一笑,把那束鲜花放在桌子上,然后坐在桌前,等待老头儿醒过来好一同回家,但看着老头儿贪婪的睡相,听着他粗糙的鼾声,仿佛受到传染一样,自己也隐隐觉得一阵阵浓烈的睡意如同海浪般一波波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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