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夜已深，疲惫的人易睡也易醒。
等打完最后一个字，他看一眼墙上，3点20分。
直起身子伸伸懒腰，趴在地上做了40个俯卧撑。起身，关灯，锁门。回过头，副连长童百战正摸向自己的房门。
“咋的呀，老童？”
“老穆，对不住啊。我刚爬起来上厕所，回去一看手机，发现昨晚上我媳妇五个未接来电。快凌晨了来了条短信，说康康病了，烧得很厉害……你别急，现在止住了，医生说要在家好好休息，嫂子让她别告诉你。孩子打了一晚上针，早睡了。康康血管细，老遭罪了……”
“……没事儿，老童，今儿这一天……咱都太忙了。”
“老穆啊，连里我盯着，快回去看看吧，你一个礼拜没着家了。”
“我4点50分之前回来。”
（四）
家，近在咫尺。
穆良算过，从连门口走到家门口，一共要跑一千三百九十二步，听着怪吓人，可也就三五分钟的距离。夜色如翻墨，远处隐约传来一辆辆拉土车压迫空气的隆隆声，身周却是一派静谧，只有自己的脚步声，疾如心跳。叹出口白气用手去握，真凉。
“站住！口令——”
“9！回令——”
“8！”哨兵敬礼，“一连长好！”
九连过了，就到了家属区。拿出手机一看，3点24分，正是一夜最冷的时候。他搓了搓手，抬起头已经可以望见家里的窗口，灯还亮着。
都说手机方便，可到底还得拿手机的人方便、也愿意方便啊。
家在眼前，无暇照顾。月下的归人踌躇在楼前，望着暖暖的家灯，发着呆。
唉……刚迈开步子，却惊醒了楼下自行车车筐里的猫，暗地里见它耳朵一竖，眼睛嚯地一睁，尾巴一卷如电般弹开了。
“连猫都睡了。”穆良一声苦笑，看着那小猫落地转头，给他一个白眼翻过了“五指山”。
上楼前，有几个步骤要完成：脱下大衣来使劲抖几下，原地转两圈，让烟味儿跑跑干净。把对讲机调至静音模式，塞进大衣兜里。一切带响的，全都关掉！
水泥楼梯踩着不是很响，但回音漫长。他家在5楼，每一步都会经过天然的回音壁，传入家中。他开始学猫步，只用前脚掌着楼梯面，到了分层平台，更像踩着高跟鞋躲雷区一样，蹑着走。但他很快发现不对，这样声音还是很大，并且传得更久。
“同样重量，接触面积小了，压强就大。压强一大，声音可不也跟着大吗？”
穆良心底痛骂自己的愚蠢，改用后半脚掌着地，声音果然小了。“三角队形的基础战术动作嘛，刚怎么回事儿，这都能忘？这都能忘？！”穆良的懊恼等级又上了一层。
“她们会不会已经醒了？”他知道她的，基本只要他一上楼，她就算睡着了，也能立马醒过来。她说这叫通感。
即便如此，穆良还是抱着那百分之一的把握。楼层越上越高，声音越传越近。他干脆脱掉了鞋子，真正实现了“无鞋垫”静默。
蹭到家门口，从大衣兜里摸出钥匙，小心翼翼地抵到锁眼，轻捅——缓转——微开，擦着刚好能进人的一道缝，挨进了家门。归家如行窃，他心里莫名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