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我的老父亲
吕凤明
有一首歌这样唱道：“那是我小时侯，常坐在父亲肩头。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
今年62岁的您两鬓已是黑白分明，想想过去您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我不禁潸然泪下。
本想写“想念爸爸”，提起笔我却犹豫不决，因为我从来没有叫过您一声爸爸，从小叫的只是“幺爷”。在我眼里，您是世上最伟大的父亲，虽然您没有功名利禄，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不曾给我锦衣玉食，但您对我的爱却是满满的。
记得小时候，村里经常赌斗，那不是打牌而是摔跤。那个时候，我也就六七岁，第一次看您和村里的摔跤能手赌斗。
站在一旁的我看见你们扭在一起，忽然，他把您狠狠地摔在地上，震得骨头咔咔响。您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吓得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害怕您死去。最后，您硬咬着牙站起来，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突然，您抓住时机一下把对手甩出去了，自己也瘫倒在地。
过了很久，您和我一颤一颤地回家了。母亲正在炒菜，看见您虚弱的样子，扔掉勺子飞奔过来一把扶住您，急得都哭了。您说：“哭什么，孩子的学费有着落了。”母亲哭得更大声了，呜咽道：“是命重要，还是学费重要？”
您说：“我们家3个孩子都要上学，今年庄稼收成又不好，连吃饭都成问题，学费没着落，能咋办？”您不得已出此下策，去和别人赌斗，而且必须要赢。我不知道您这样做是对是错，但从您眼中我看到了无奈和心酸，明知不可为还是义无反顾，您是在用命赌斗呀！好在您没事。
在我稍微大点的时候，您常带我去地里干活，说要让我好好历练历练。有一天晚上，您临时接到通知，要去卸一车水泥。水泥很多，足足有一座小山那么高，估摸着也有七八吨。
看见水泥多，您很高兴，对我说：“干完活我给你买雪糕吃。”就这样，您一个人在下面扛，我在上面帮您拉一下。一包接一包，您把脚下的路都踩得跟水泥地板一样平。尽管穿着隔离服，汗水和着水泥还是渗进了你的皮肉里，但您一直在忍着。就这样我们一直干到凌晨。拿了钱，您给我买了雪糕，自己却连一包五块的烟都没舍得买。
第二天早晨，我发现您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我去拽您，您疼得眼睛都闭上了，不停地大口吸着冷气，最后还忍不住叫出了声。我急得团团转，知道这巨大的痛苦，都是昨晚卸水泥弄的。
母亲闻声推开门，扯开您的衣领，只见您从后背到肩膀一大片都变成灰色。母亲也慌了，哭着把您扶下床，用热水给您清洗。水很烫，擦在身上，疼得您大喊大叫，嘴唇都在不停哆嗦。
母亲让我把您摁住，流着泪劝说：“忍一下，必须得把水泥洗出来，不然肉都会烂掉。”期间，您忍不住地哀嚎，每一声都像针扎一样刺进我的心里，我忍不住也嚎啕大哭。终于洗完了，您瘫倒在了地上，汗水一层一层从您脸上泻下来。
我和母亲把您抬去看医生。医生说，幸亏用热水清洗了一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即便如此，您还是在床上休养了两周。那一次，真把我吓坏了，永远也不会忘记。
其实，还有一件事一直横在我心里挥之不去，感觉很对不起您。这是我做得很伤人的一件事，我想对您说声对不起，希望您能原谅我。
那是在我读高一的时候，那一天太阳很大，天气很闷。您到学校来找我，老师特许我先把您领到寝室去休息。您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衣，搭了一条宽大而又老旧的裤子，配了一双新皮鞋。皮鞋擦得发亮，都能照出人影来，我能猜到您是费了好久的工夫给自己打扮了一下。
在宿舍，您高兴地和我唠家常，还叮嘱我在学校一定要吃饱。总之，那天您跟平时很不一样，多了些慈爱，少了些古板。最后，您说那天是我生日，要带我去外面吃点好吃的。我没有表现出您想象中的高兴，反而有点不情愿。
您好像看出了什么，有些茫然地把两只手搓来搓去，空气中弥漫着肥皂的味道。我打破了僵局，说：“幺爷，班主任待会儿找我有事。”没等我说完，您就抢着说道：“有事就赶快去，别耽误，回来叫你妈做好吃的给你。”
说完，您站起来就要走，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什么，我竟没留您。在您转身那一瞬间我分明看到了失落和心酸，您的背再也没有以前宽了。两条大裤管在风中摆过来摆过去，干涩的皮肤上爬满了蚯蚓一般的青筋，看起来格外刺眼。
您走远了，我的心忽然感到很心痛，为您感到不值。要是您知道，您的宝贝儿子只是因为怕同学看见您，嫌弃您，您该做何感想？心酸，或许只有心酸。我握紧了拳头，使劲砸向墙壁，吼道：“吕凤明，你个白眼狼，你对得起他吗？”砸完后，我瘫倒在地，狠狠地扇了自己两巴掌，毫不留情。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还不如一只乌鸦，起码它懂得反哺。
如今，这件事已经过去几年了，但我一直没法原谅自己，也没开口向您道过歉。虽然，自己后来确实改变了，但这件事一直是我的心结，我希望借这个机会向您道歉，希望您原谅我。
幺爷，您苦了一辈子累了一辈子，满脑子想得都是孩子哭了还是笑了。本该享齐人之福的年龄，却因孩儿远在千里之外的军营，不能好好照顾您、孝敬您。但我向您保证，一定会踏踏实实干工作，干出好成绩，带着荣誉回去看您。
我的老父亲，孩儿真的想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