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我不能为你温酒煮茶长伴膝下
天之大，唯有父母的爱洁白无瑕；天之涯，唯有父母的心风雨牵挂。
四间红砖红瓦的老房子，散落在苏北一马平川的平原上。房子经常修修补补，时光为它点染上青色的苔鲜，砖瓦斑驳显得老旧，不突出不扎眼不出名。
我的父母是农民，同年出生，在这儿一住就是40余年。他们牵着我走过18个春秋后，便送我参军入伍。
对于父母，光阴里的故事平淡如水。两人在广阔天地里耕耘，把子女养大，与邻里和睦相处，节俭朴实，口碑甚好，十里八乡闻名。
父亲当过村书记，退休后，每天乐呵呵地扛起锄头往返于老屋与田间地头，每每别人夸奖他在位的政绩人品，还有我这个当兵当成干部的儿子时，“老书记”无比豪迈地甩出一句：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父亲嘴角上扬，脸上的笑挤出的皱纹一道一道的，我知道，他心里是美的。
母亲话少，但具有一语定乾坤的能力，在家里，她是名副其实的“一把手书记”。
今年除夕夜，我战备值班。年前，弟弟和妹妹都相继打来电话，问我春节是否回家，说父母今年70岁了，让我这个长子拿个主意。我心里一惊，怎么时光这么不经用，一晃岁月就把父母熬成了阿爹阿婆？我怀疑弟妹的记忆出了错，就打电话向父母求证。
电话那头，父母轮番上阵，说小时候家里穷，兄弟姐妹又多，长辈从未给他们过过生日，也不知道具体的出生时间，说好像今年是69岁，说我要是忙，就不要来回折腾了。在反复求证后，仍无明确结果。最后，母亲扔下一句掷地有声的话：你要是敢回来大操大办地给我俩过生日，我和你父亲就拎包离家出走！我无语，心难受，呆坐木然。
多年来，在一次次刨根问底地向父母求证生日时，他们都说过生日是花钱折腾自己，是增加亲人负担，会让我们工作分心走神。在他们的生活中，从来就没有生日蛋糕、焟烛、烟火。时间已近零点，窗外的北京城万家灯火，亮如白昼，远处天空节日的烟火灿烂绽放。我的眼泪，却扑簌簌地落下来，因思念父母而郁郁累累。
“不要在遥远的距离中割断了真情。”参军20余年，每次回家我都是“稀客”，陪伴父母只能以天、以次来计算，可对亲人的眷念刻骨绵长。伫立在岁月的窗口回望，父母是我的信息报道员，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母亲做了胆切除手术，父亲被猪咬缝了十几针，弟弟得了精神抑郁症等等，一切与命运的抗争好像都理所当然，他们用日趋衰老的臂膀扛起了远方的家；父母是我的天气预报员，这些年，我工作辗转到哪个城市，他们的遥控器就跟踪到哪个城市，关注天气冷暖，提醒增减衣被，尽管我早已过了能滚在父母怀里取暖撒娇的年龄；父母还是我的成长辅导员，参军入伍要“好好工作”，上了军校要“好好学习”，参加工作要“好好做人”……声声叮咛嘱托，就像家乡门前的清水河，纯纯净净地流淌、细细碎碎地诉说。
其实，所有在外的儿女都像远飞的风筝，因为有一根亲情线在身后不离不弃地牵着，所以飞得再高再远，也不会害怕成为精神的流浪儿。
孔子说“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我为父母增岁健康而感到喜悦，同时也为他们迈向垂暮的晚年而担忧。有一种压力叫“上有老”，也有一种责任叫“上有老”，更有一种幸福叫“上有老”。父母在，家才是你安魂入梦的地方。
大年初二，我回家了，山水一程，雨雪一更，驱车两千里，身向故乡行。
在细雨碎雪和凛冽西风中，我一脚踏进家门，紧缩了一个冬天的心开始回暖。在我的“紧逼”之下，父母拿出了户口本，生日的事他们不得不勉强承认。怎么个过法？一家人商量了半天也没有达成共识。最后，我给出两个方案：一个是请乐队吹乐助寿、请亲人朋友吃饭、晚上燃放生日焰火，这个提议父母极力反对；一个是低调居家简约版的，买个生日蛋糕，一家人在家里吃顿便饭。经过长久的磋商，我们被迫选择了简约版，一方面理解父母一辈子勤俭的习惯，一方面真有父母“离家出走”的顾虑。
席间，我们象征性地给父母敬了酒。三杯过后，父亲的话多了起来，不停地挥动粗糙有力的大手，兴奋地讲述着发生在村里的喜乐事，就像他当年动员群众的激昂演讲。母亲则稳稳地坐在一旁，安静地微笑。父亲唠叨久了，母亲一句“天不早了，吃完蛋糕让孩子们早点歇着”，父亲马上“是是是，好好好”地应和着。
“爷爷奶奶许个愿！”在孙女的要求下，根本不知道怎么“许愿”的父母，在大家的“指导”下闭上了双眼，在第一个被重视的生日上，许下了他们这一生的第一个愿望。我分明看到了烛光中父母带泪的微笑。
春节回家这几天，我推掉了所有的应酬聚会，安静地待在家里。父母打破日入而息的作息，为了多陪陪我们说说话，每天伴着星光入眠。端详父母粗糙的双手，布满沟沟坎坎，像岁月刻写的河流，讲述光阴的故事，冲击我情感的堤坝；凝望父母的发丝，父亲白发如雪，却依然像他的性恪一样倔强挺立，让我看到平凡人，特别是军人的父母生命的巍峨，激励着我保持拔节生长、昂然向上的姿态；看到父母劳作的身影，他们用弯曲的脊梁，仍撑起一片天空，让我少了牵挂，为了永恒的崇高仗剑天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