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场实兵对抗,那一场“马蹄声碎喇叭声咽”的经历……

来源:解放军文艺作者:丰杰责任编辑:于雅倩
2018-11-26 21:36

在像战争这样危险的事情中,由仁慈而产生的错误思想是最为有害的。不顾一切、不惜流血地使用暴力的一方,在对方不同样做的同时,必然会取得优势。由于厌恶暴力而忽视其性质的做法毫无益处,甚至是错误的。

——《战争论》

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下士林冲冠已经在这个沙坑里潜伏了三十个小时——压缩干粮今天早上已经啃完了,水袋里的水也只剩下不到两口,他快要撑不住了。

他是趁着昨天沙暴的时候潜过来的,八九级的风裹着黄沙和石砾从漠北吹来,帐篷在沙暴里犹如驶向了百慕大的老旧帆船。从南方来的没有经历过如此阵仗的“红军”这时正手忙脚乱,眼睛都睁不开。他顺着风,甚至是被风挟持着摸到了砺剑营的宿营地附近,当他想借着风势闯进去时,风却停了。他只好找了个大小刚好的沙坑趴了下来,用沙子盖住全身,又顶了一枝干枯的沙柳在自己头上。

沙坑距他们的炊事挂车只有一百五十米的距离,那里有满满两个水囊的水,货架上有成箱的泡面和自热食品,笼屉里有热气腾腾的馒头,锅里是汤汁黏稠的土豆烧牛肉和炸得酥脆的鸡腿,冰箱里还有大瓶装的雪碧。小型单筒望远镜里,穿着背心的胖乎乎的炊事员用勺掂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自顾自地点点头,然后扔了一大把小葱进去,再用大勺搅了搅,起锅!林冲冠干涸的舌根深处又不自觉地渗出一些口水来。

如果此时举着双手走出去,他们会不会好吃好喝地招待一番呢?这个念想刚冒出头,林冲冠便觉得自己罪不可赦,继而觉得自己愚蠢透顶。蓝军是这沙漠里的公敌,要是被他们逮到,就算不被痛打一顿,也怕是要被羞辱一番。何况,自己跟这支队伍的梁子,在他们刚下火车就结下了。那枚嗞嗞作响的发烟手雷,正是林冲冠抛出来的,趁着滚滚浓烟和他们愣神的当口,林冲冠又从容地在仓库的入口安装了一枚绊发雷,报销了他们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警戒力量。

林冲冠轻轻地、迟缓地挪了挪那双如义肢一般已不大受中枢神经控制的腿,一只褐色的蜥蜴从他手肘下面钻了出来,爬上前方的小土堆,回过头来警惕地看了看他,然后冲他顽皮地吐了吐舌头。蜥蜴能不能吃呢?野外生存训练的时候,他们学着吃过蛇,也吃过老鼠,甚至吃过螳螂,唯独没吃过蜥蜴。林冲冠想,自己要是一匹骆驼就好了,周围的一丛沙柳和梭梭都可以作为食物,而且即使没有吃的,背上两个驼峰贮存的能量也够他在这里继续猫上三五天。

林冲冠扭过头,用嘴叼住水袋的吸管,轻轻地吸了一下,一股甘甜沁入嘴唇,并流进喉管,尽管在抵达贲门前就已消失殆尽,林冲冠还是感到了一种被滋润的幸福。他想起了江未雪,想起第一次亲吻她湿润、丰满的双唇时那如履薄冰的感觉。此时的她在做什么呢?身着干练的工装坐在浦东新区的高层建筑里,从电脑屏幕前转过身,透过整洁的玻璃幕墙俯瞰灯火摇曳的黄浦江?还是一袭迷人的长裙坐在某个有小提琴演奏的西餐厅里,与某个男人碰着红酒杯?或者是一身松松垮垮的带着大嘴猴图案的睡衣,躺在沙发里啃着她最爱吃的绝味鸭脖?

让林冲冠百思不解的是,这个来自浙江的女孩对辣食有着谜一样的热情。在上海理工的五食堂为数不多的湘菜窗口数次擦肩后,大三学生林冲冠终于捧着一个乐扣乐扣的保鲜盒,深呼吸若干次后坐在她对面,说:“这是刚从老家带过来的湖南腊肉,要不要一起尝尝?”大三学生江未雪可以拒绝一个男生的搭讪,却无法拒绝美食的诱惑,这是一个如腊肉般散发着烟火味道的开始,却在他穿上军装后迎来一个如同驻地盐碱水质一般咸涩的结局。换上等兵衔的时候,江未雪从上海一路辗转来到沙漠边缘的小镇看他。当穿着便装的林冲冠站在她面前时,她却差点没有认出来。一年时间,风沙和太阳已经在他脸上雕琢出更加坚硬和粗粝的轮廓,当他的手攥住她的手时,她却出于本能地把手抽了出来。他的手上到处都是茧子,似乎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把她葱白一般柔嫩的手指钳断。林冲冠退到离她一米的距离,如同一根旗杆一般站着看着她,脸上露出尴尬的抱歉的笑容。江未雪端详许久,终于趴在他的肩头痛哭了一场。尽管这里的沙葱很美味,手抓羊肉肥而不腻,梭梭枝烤肉更是一绝,但终究没有留住这个美丽的姑娘……

“蝎子,蝎子。”耳麦里传来队长的呼喊。

“蝎子收到。”自从上次潜伏在下水道井盖下整整一天,最后端掉一个导弹旅的指挥所后,班长便把“蝎子”这个代号送给了他——之前他的代号是“仓鼠”。

“还能坚持吗?”

“能。”

“任务能否完成?”

“继续等待。”

耳麦里恢复沉默。

三点钟方向,一个中校在摇头晃脑。林冲冠仔细听了听,先是《破阵子》,然后是《满江红》,再然后是《渔家傲》。一名中尉夹着文件夹跑过去,打断了他的豪迈抒发。

“报告营长,接前指通知,明天下午四时,文工团文艺轻骑队十四人过来慰问演出……”

“演出个蛋,明天不是发射嘛!他们过来添什么乱?!”

“前指说,就是出征前为大家演出,放松官兵情绪,激发战斗士气。”

“胡逑整!都火烧屁股了哪还有心思看。”

中尉不理会他,摊开文件夹继续念:“前指还说了,演出结束后他们留下看咱们实弹发射,这也是他们的采风创作任务。”

“你问问前指那帮生瓜蛋子,除了添堵添乱他们还会干啥?”

“营长——”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听前指说,七点二十一分,七旅先锋营打弹,一个波次四枚。”中尉敬了个很草率的军礼就跑了。

天色渐渐变暗,浅黄的毛茸茸的月亮印染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沙漠无风,苍穹之下一片死寂。忽然,一枚乳白色的导弹从距他们数公里的距离腾空而起,拖着橘黄的尾焰刺向穹顶,轰鸣声从远处传来。随后,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所有的人都把头抬向了天空,遥望着兄弟部队的导弹如同蜡笔在天空划出一道道线形流畅的银弧,聆听着远处传来的导弹飞翔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为他们鼓掌喝彩。

机会终于来了。林冲冠手脚并用,像蜥蜴一般迅速爬向炊事挂车。货架上有饮料和瓜果,锅里有没有吃完的土豆烧牛肉,案板上有炸好的鸡腿和花生米,水囊里有成吨的水。他取下一件油迹斑驳的扔在灶台旁边的迷彩服,依旧像蜥蜴一样往回爬去。

“站住,口令!”九五式自动步枪枪机拉响的声音。

“完了,”林冲冠默念道。他用双手撑起身子,侧起身余光往后瞟了瞟,那帮人似乎不着急追上来,他运了口气,随即拼命向前冲去。

“啪!”一声枪响。后面的人极不专业地吆喝起来:“来人啊,抓到蓝军了。”

林冲冠停住了脚步,他按下通话按钮:“队长,我被俘了。”说完这几个字,林冲冠的眼泪已经围着眼眶在打转转了,他要把身体仅存的一点水分浪费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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