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不要骂他,他在西藏当兵……

来源:发现ing作者:王小萍责任编辑:陈婕
2016-02-05 08:16

我是一名普通高原雷达兵的妻子,和所有的军嫂一样,承担着女儿、妻子、母亲应尽的责任和义务,过着普通平凡的生活。虽然这平凡的生活缺少爱人相伴,多了几分苦涩,但我们依然寒来暑往,微笑着选择坚强。  

记得一位女诗人说过:“如果你不能成为军队的一员,那么姑娘,你就成为军人的新娘吧!”我一直对军人怀有深深的崇敬之情,似乎是命运安排,我认识了当时驻守在雪域高原甘巴拉之巅的雷达兵张亚强。相识之初,他给我讲起雪域高原那美丽风光时滔滔不绝,说起有趣的军营生活时眉飞色舞。短短两个月的相处,我们已互生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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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转眼,在我依依不舍中,他休完假回到了甘巴拉,约好来年春暖花开之时,回来与我完婚。分开的日子,我们只有在书信中倾吐彼此的思念、慰藉彼此的牵挂。他说:他们在雪山之巅守卫祖国领空,与他们相伴的常常是那一片片洁白的云,想我时,我就是那云中的一朵,轻轻地依偎在他身边,而他,就会把那片云轻轻地捧在手心……

约定的婚期到了,他却迟迟未归。刚刚升任林芝雷达站站长的他,在了解了连队的基本情况后,写给我“不带出先进连队绝不归来”的铮铮誓言。千盼万盼盼来的却是这个结果,我委屈、懊恼、生气,但那种揪心的疼却促使我大胆决定——只身勇闯生命禁地,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此念既出,没有顾虑,瞒着亚强,我踏上了茫茫未知的西藏苦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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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苦旅,真是一点也不过份。一路火车、汽车的颠簸,加上强烈的高原反应,折磨得我头痛欲裂、呼吸困难、呕吐不止、害怕至极。但一想到亚强每年都会这样奔波在探亲回家的路上,心中充满了钦佩,更多的却是怜惜。“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前路虽然艰险,爱的力量却无可阻挡,我要走一走他走过的路,看一看他深爱的雷达阵地,也捧一把白云,轻轻地放在他的手心。历经五天四夜的长途跋涉,我终于站到了他们连队休整点的大门前。见到我的一刹那,他感动得热泪盈眶,一把将我拥入怀中。那一刻,我被彻底溶化了、征服了!我想,全天下最幸福的人莫过于我们吧!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幸福。最盼的是他下班回来,吃过晚饭,我们去小树林采蘑菇、去河堤上散步,一同看夕阳西下,河水潺潺。好动的我还加入到他们的篮球比赛中,无奈身单力薄,摔伤了手腕,却成全了他要好好补偿我的诺言,每天给我洗脸、喂饭,无微不至,还要一日数次为我涂抹红花油,他边上药边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续曰“执子之手,死生契阔”。然后相视会心地一笑,心中柔柔的、暖暖的。

在连队,亚强很少谈及他吃的苦,只给我讲了几个发生在他身边的故事:1996年的特大暴雪,下得足有两米多厚,大雪堵住了门窗,他们只能挖出地道才能出门;有一个在阵地值班的士兵,因为天气寒冷,睡觉时产生的水气将头发冻在了墙上而他却毫无察觉,一起床,头发连同头皮硬生生被扯掉了一大块,鲜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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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轻描淡写,却让我更加心疼。

坚定我要作好一名军嫂意志的,还是那次随亚强前往海拔五千多米高的某雷达阵地送给养。四月的林芝已是春意盎然,但沿着崎岖的川藏路蜿蜒而上,竟是十里不同天。半路遇见狂风夹杂着大雪扑天盖地的袭来。亚强和司机下车去铲雪推车,怕我产生高山反应,不许衣着略单的我下去帮忙。我在忐忑不安中看到他的棉帽还在车上,来不及多想,拿上棉帽就跳下车。一下车,我就被狂风吹得倒退了好几步,脸上象刀割似的生疼。我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拽住他,将棉帽给他戴上。四目相对,万种柔情顿时再也化解不开。我以纯净圣洁的色季拉山为证,告诉自己:“嫁给他吧,今生非他莫属!”

2000年,伴着喜庆的鞭炮声,在亲人、战友、同事们的祝福下,我和亚强喜结连理,终于“转正”成为了一名军嫂,心中当然是既骄傲又不安,骄傲的是我嫁给了一名英武的雷达兵;不安的是一年中的绝大多数时间,爱人的冷暖我只能牵挂,家里的一切我将独自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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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不久,这种不安果然变成了现实。爱人归队后,各种困难接踵而至,尤其是强烈的妊娠反应让我寝食难安,虽然父母都在身边照顾,但哪比得上自己的爱人在身边体贴入微呢?

孩子出生前五天,他终于回来了,我骂他、捶他、靠着他。他拥我入怀,喃喃地说:我们算是幸运了,很多战友爱人生孩子都没能赶上回家,有的都过去好几个月了,才第一眼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儿女啊!就拿甘巴拉站报务员陈远书来说吧,那一年在阵地值班的他,一连接到3封加急电报:“爱人难产,速归”。接到电报,他心急如焚。

当时,航空兵部队正在西藏驻训,任务特别重,而阵地上只有他一个报务员。他一狠心,把电报往口袋里一揣,可他并不知道,妻子正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当时,妻子正拖着临盆的身子翻晒刚刚收割下的稻谷,突然支持不住,倒在了晒谷场上。乡亲们赶紧找来手扶拖拉机,把她送进了医院。一检查,偏偏是难产,孕妇和孩子都有危险。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乡亲们才给陈远书发了3封加急电报。医生一边抢救,一边忍不住骂道:“谁是她的丈夫?太不尽心,太不像话了!”妻子听见医生的话,眼里刷的涌出泪水,忍着剧烈的疼痛哽咽着说:“医生,不要骂他,他在西藏当兵……”。

是啊,相比之下,我真的算是幸运了。但生孩子就一次啊!你们就不能回来照顾一下吗?爱人,就因为你们是高原雷达兵,你们的妻子就要承受这么多的辛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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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有一年五一节前夕的夜晚,卧室灯泡坏了,我踩上凳子去换,不料凳子一滑,我重重地摔了下来,左眼皮磕到了桌子角。响声惊醒了孩子,黑咕隆咚不见妈妈,吓得哇哇大哭。我顾不上疼痛,强撑着哄睡了儿子,才感到自己脸上湿乎乎的,摸进洗漱间,一照镜子,半边脸都被鲜血染红了,连忙用毛巾护住伤口,打的去医院急诊。急诊大夫查看了伤口必须马上缝合,我又摸索着自己交费、取药、上手术台,视力的担忧还有缝合的刺痛,都没让我呻吟一声,医生都敬佩我的冷静与勇气。可回到家里看到仍在熟睡的孩子,再看床头婚纱照中微笑的爱人,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奔涌而出。我并不柔弱,但我真的不愿这样的坚强啊!

后来,我听他说起了老团长张太恒的经历,那时,他还是黑河站站长,24岁的嫂子来队探亲,由于正值1987年中印边境形势紧张,所有的干部都要上阵地值班,无奈之下,只好匆匆将还在生病的嫂子送上了回家的汽车。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别竟是他们的永别!没过几天,没有收到嫂子平安回家的消息,心中焦急的张连长却收到了他一生中最不愿意收到的一封电报,只有短短五个字:“妻病故,速归!”我想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能想象出张连长当时那愧疚、后悔、绝望、痛彻心扉的心情。当时他们的孩子才6个月大啊!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雪域军人之所以以苦为乐,甘愿奉献,是因为他们的背后有一个个爱恋并支持他们的女人。雪域冰峰一座座雷达天线之所以傲然屹立,是因为凝聚着一代代高原雷达兵的青春,凝聚着一个个美丽女性的坚贞爱情。 ◆◇◆◇

平常的日子,我们在平常心态中度过,但最令我们军人家庭难忘与伤感的日子,莫过于除夕之夜了。不能一起过春节,哪个女人不是看着春节联欢晚会中表现军人坚守工作岗位,一家不圆万家圆的小品或歌曲泪如泉涌,哪个男人不是面对家乡的方向,思念着父母妻儿,一把又一把地抹去一脸相思泪呢。

也有许多饱受相思之苦,可敬可爱的嫂子,在春节来临时,不顾强烈的高原反应,带上一包又一包的家乡土特产,将自己和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登上海拔五千多米的阵地与爱人团聚。这对阵地的官兵来说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当他们好不容易盼到亲人的来临,却看到妻儿们面如土色,吸着氧气,满眼泪水的,还硬挤出一丝微笑说:“我们没事,快尝尝咱妈给你们做的饺子吧!”官兵眼含泪花,只有更紧更紧地把爱妻娇儿搂在怀中!

每一个高原雷达兵的儿女,都是在军嫂们的汗水与泪水中泡大的,我和亚强的儿子哈达,也不例外。虽然我们给孩子取了个象征着纯洁美满、吉祥如意的小名——哈达,但他小时候也时常生病、打针。当我把生病的他紧紧抱在怀里,看着他那病怏怏的样子时,恨不得让病生在自己身上;他打针时撕心裂肺的哭喊,更是让我肝肠寸断。幸好有老人的帮衬,我才在工作和生活的重压之下一步步挺了过来,小哈达也在一天天健康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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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因为没有父亲的照顾,某雷达站四级士官顾志权那可爱的孩子,却没有哈达那么幸运,他刚刚学会走路,含苞的花朵却过早地凋零。2008年4月25日,正在阵地值班的顾志权接到了家人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还没开口,却早已泣不成声。当他焦急地再三询问终于得知,是他和妻子结婚多年千辛万苦才盼来的宝贝儿子因病离世的消息时,他犹如万箭穿心,五雷轰顶!要知道前一天他打电话时,一岁三个月大,刚刚学会说话的儿子还一声一声地叫着:“爸爸,爸爸!”几近崩溃的顾志权冲出房门,面向连绵起伏的雪山放声哭喊:“孩子啊孩子,不要怪爸爸,因为爸爸是一名高原雷达兵。如果有来世,爸爸一定紧紧地拉住你的小手,再也不会让你离开爸爸妈妈温暖的怀抱,给你一个完整的人生!”

每个孩子眼中最亲近的人就是父母,可是我们高原雷达部队的军人,在孩子眼却是那样的陌生。我曾在原团长胡大庆家看到一张11年前的照片,照片中团长抱着女儿,喜上眉梢。可是女儿却嘟着小嘴,一脸的不高兴。当我问嫂子为什么时,嫂子淡淡地说:“孩子好长时间没见爸爸了,认生。”听到这里,我也想起了哈达小时候把他爸爸叫叔叔时那酸楚的情景。

每年最多两、三个月的相聚时光,是我们高原雷达兵家庭最快乐的时光,因为在那时,家里常常充满了欢声笑语,一家人嬉戏玩耍,其乐融融。那浓浓的爱 包围着整个家,幸福溢满了我们的心灵。每当和爸爸在一起,小哈达就要拉着爸爸学敬军礼、学踢正步,看到他一板一眼地认真学习,我们似乎看到了长大的哈达,子承父业,成为了一名合格的雷达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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