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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文字追光:让战地摄影师的“在场”照进青春课堂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黄涯涯 责任编辑:赵镭饷
2025-12-02 11:20:50

以文字追光:让战地摄影师的“在场”照进青春课堂

■黄涯涯

“我觉得摄影是暴露现实的一种最有力的武器,我总想利用它来做描写现实诸象的工具。”这是中国人民革命摄影的奠基人沙飞1936年发表的观点,“摄影武器论”逐渐形成。在特定的历史氛围中,摄影的这一层使命和意义,在长篇报告文学《追光者》的引言中,被旗帜鲜明地提出。著名作家海飞(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人民文学奖获得者)的新作《追光者》即是在救亡图存这一历史基调下,展开的一部战地摄影师的传记式的作品。

我们民族的苦难和奋斗史中,曾有一段岁月硝烟四起,有人以“追光者”的姿态“在场”,让历史的瞬间永恒。而作家海飞以文字为桥,让这份“在场”穿越时空,抵达当下。

传递“在场”:纪实文学的尝试与突破

《追光者》作为融合历史与战争要素的报告文学作品,最鲜明的尝试,便是以五位战地摄影师——雷烨、高帆、徐肖冰、罗光达、俞创硕的生平为线索,将平型关大捷、台儿庄战役、百团大战等历史战争场景,通过镜头背后的故事重新激活。海飞将目光聚焦于“战地摄影师”这一特殊群体——他们是“五双穿过岁月的眼睛”,是“五支刺破时空的画笔”,他们用快门定格的不仅是战争场面,更是历史的温度与生命的重量。

作家海飞为人所熟知,主要是因其在小说、剧本创作中的成就,尤其是谍战题材。虚构类的题材允许作家相对自由地构想情节冲突、人物内心设定,从而完成文学性和思想性兼具的创作过程。而《追光者》纪实文学的定位,决定了其非虚构的题材归类。书中所记述的场景、对话、背景、事件都是基于真实可查证的历史事实。这是作家海飞对此类题材的首次尝试。

这种尝试恰恰击中了当下的核心问题:对在和平年代成长生活的广大读者来说,战争历史的“在场感”早已缺位。即便浩如烟海的影像与文字档案摆在面前,疏离的知识与情感仍让他们陷入“场外感”的困境,仿佛那段历史只是遥远的符号。

而《追光者》的突破,正在于打破这种疏离——当罗光达捕捉延安欢迎队列的笑容、雷烨记录潘家峪惨案的悲痛、俞创硕定格八路军助农的温馨,快门声与恸哭声、炮火声与欢笑声的碰撞,通过文字转化为直达人心的震颤。这正是纪实文学传递“在场”的核心价值:对抗遗忘,让历史不再是枯燥的档案上的文字,而是有“我”参与、有温度的记忆。《追光者》并未着墨在那些宏大叙事中的“名场面”,而是时时刻刻聚焦记事主人公的奔赴、淬炼、热爱、牺牲,走进战地摄影师的真实困境、内心世界、坚定信念,又巧妙地让历史的重大现场出现,串联起亲切又连贯的时间逻辑和情感线索。

这样的技术处理,是创作中最难能可贵的文学化和艺术化的具体展现,先有感性“到场”,再有理性“到场”。

还原“在场”:细腻又克制的叙事语言

海飞并非以专业摄影师的视角解构画面,而以作家独有的悲悯与关怀,用细腻又克制的叙事,让历史的“场”真正复活。他的叙事逻辑,是以整个中华民族的危难为切入点,以文字配合画面,以流动的个体生命带动凝固的历史——“光”的变化、“追”的动态、炮火中穿梭的身影,让《追光者》摆脱了静态呈现,在二维文字里构建起时空流动的维度。

这份“细腻”,体现在对历史场景的沉浸式还原和对人物心理的深度刻画。我们能与俞创硕一同在收复云南腾冲的战役中醒来,在尘土与轰鸣里感受劫后余生的庆幸,也为烈火中的死亡心悸;能随高帆走进田间,看邓小平与家人互动的温馨,为晋冀鲁豫军区从百废待兴到欣欣向荣的蜕变自豪。海飞以真实人物与事件为骨架,用文学想象赋予其血肉——这种“有限虚构”并未削弱历史真实,反而通过“关键性对话场景视觉化、关键战争节点生动化”,让读者仿佛亲历历史。

“细腻”也体现在对战争中边缘群体的观照。当五位男性摄影师的传奇渐入尾声,海飞轻轻调转镜头,对准扛着沉重设备的女性战地摄影师,还有平凡普通、柔嫩如芦苇的女性:从零学摄影的牛畏予,四处奔走的侯波,纪录中国妇女儿童面貌的美国记者斯特朗和史沫特莱。他为“她们”单开一节,并非简单的性别叙事平衡,而是以“刀枪之上生长出的玫瑰”为喻,静静致敬历史现场中的女性力量——这份“细腻”,让“在场”的维度更完整,也让叙事更显厚重。

这份“克制”,体现在海飞对情感边界的坚守。我们能去到雷烨牺牲的现场,感受到一种激烈的对抗过后,戛然而止却荡气回肠的悲壮感,而后平静而温柔的语言又还历史以尊严,沉浸其中,带来具有冲击力的阅读感受。

海飞在铺陈每一位摄影师的人生故事时,也融入了自己过往的军旅、记者生涯回忆,以及自己过去的创作感悟,以自身的共情连接起情感的纽带,也用“我”的适时到场“克制”地串联起全书的情感线索,邀请读者同海飞一起向主人公致敬,向中国军民抗战史、新民主主义革命史、新中国建设史致敬。

相信“在场”:呼应时代的价值选择

《追光者》书名中的“追光”,一语双关,既是对摄影这一项影像创作活动的比喻,又象征着革命者在纷乱中追寻正义和胜利的光芒。五位战地摄影师在战火中,将摄影与记录当作生命追求,把自己的血肉融入历史——原本各不相同的五条人生轨迹,经海飞的文字串联、情节梳理,最终在历史天幕下交织成磅礴的交响乐:雷烨“为生命定影”的道德抉择,高帆“盛潮更扬帆”的艺术坚守,徐肖冰“恒星的交响”的执着,罗光达“百花山在望”的信念,俞创硕“凝望无限神州”的情怀,每一段都在诉说:“在场”不是被动的见证,而是主动以生命践行的选择。

从影像的价值角度来说,《追光者》相信摄影能带来两重超越性的意义:一为宣传工具,摄影能激励人心,鼓舞军民的战斗士气;二为历史记录,摄影留下的相片是历史的存稿,是侵略与反侵略的有力明证,自有超越文字的冲击力和影响力。

海飞以《追光者》的创作,揭示了自己更深层的文学底色:敢于走出界限,在更精确的历史的现场,还原历史的信念,烛照人类精神家园。海飞自己便是21世纪的“在场者”——在“每个人都是摄影师”的时代,他用文字证明,摄影的本质是记录,是以生命按动快门的勇气,是“我”在场的底气,是引领千千万万个“他人”到场的引线。

正如海飞在《追光者》的创作谈中所说:“我们需要更多这样的意识,让摄影师们本人的故事得以被看见,精神得以被延续。”

那些未被镜头直接捕捉的平凡个体,那些在历史中默默坚守的“追光者”,其实都是“在场”的证明。海飞的“相信”,不仅是对五位摄影师精神的致敬,更是对当今的期许:在容易遗忘的时代,唯有坚守“在场”的勇气,才能让历史的温度不消散;在海晏河清的盛世,唯有坚持记录的意义,才能让历史的教训被铭记。

这便是《追光者》留给当下的最珍贵启示——相信“在场”,便是相信真实的力量,相信历史的重量,相信每个“我”都能成为连接过去与未来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