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忠魂侯国忠
■侯昕
侯国忠,东北抗日联军著名将领,中国共产党党员,历任中国国民救国军班长,“四季好”抗日山林队首领,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二军独立师四团一连连长、四团参谋长、副团长、团长,东北抗联第二军二师四团团长,第一路军第二军第五师副师长,第三方面军副指挥等职务。2015年8月24日,侯国忠被列入民政部公布的第二批600名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体名录。
一、投身抗日
侯国忠原名侯庆山,1904年出生于吉林省珲春县英安镇大荒沟村一个贫农家庭。少年时代,他读过几年私塾,终因家贫而辍学,到县里油坊学徒打工为生,受尽了欺压和凌辱。
侯国忠童年和少年时代,正是中国四分五裂、军阀混战的黑暗时代。而吞并了朝鲜的日本帝国主义者也是得陇望蜀,磨刀霍霍窥视着中国东北地区,企图攫取中国领土。日本殖民者对中国延边地区的两次入侵事件,一次次深深刺痛了侯国忠的心,他毅然走上从军的道路,他要用他的热血和钢枪保卫自己深爱的祖宗留下的土地。
1931年9月18日,日本关东军在沈阳悍然发动了旨在灭亡中国的“九一八事变”,不久疯狂地蚕食了中国东北的领土。1932年4月5日,驻朝鲜罗南地区的日军组成“间岛派遣队”,越境侵占了珲春县城。8日,在日本侵略军的刺刀逼迫下,珲春县政府被改组成傀儡的伪珲春县公署。日军侵占珲春县城后,珲春驻军第二十七旅六十八团团长朱榕在旅长吉兴的胁迫下投敌。
第二十七旅六十八团二营营长王玉振不甘受辱,在珲春县土门子驻地率全营起义。6月,王玉振部接受救国军王德林的领导,被改编成救国军第六旅,王玉振担任旅长。第六旅下辖三个团,侯国忠当时是第十四团三连班长。
救国军第六旅在王玉振指挥下,在侯国忠等爱国官兵奋不顾身的战斗和珲春游击队配合下,仅在成军后的4个月,就与日军“讨伐队”战斗30余次,歼灭日军大佐军官以下一百余人。6至7月份,王玉振组织了两次50人次的夜袭珲春县城战斗,缴获伪警备队枪械40余支。侯国忠也在战斗中成长。他虽然是个小小的带兵班长,但由于他的勇猛善战和事必躬亲等优良品质,赢得了班里班外弟兄们的尊敬和爱戴。
1933年2月,继王德林退到苏联后,王玉振在“德昌号”老板王新达诱劝下投降日军。在接受日伪改编前夕,王玉振流着眼泪在旅部向官兵提出:“投降与否听凭自愿,枪械可以带走。”侯国忠则被姚书云团长欺骗和裹挟,接受了日伪的改编。
在伪军阵营里,侯国忠串联一些不甘作臣虏的弟兄们,寻机拉出来抗日。同年3月,侯国忠在马嘀达联络了24名士兵举行哗变,拉出队伍,组建报号“四季好”的抗日山林队,活动于珲春二道沟、三道沟和金场一带从事抗日武装斗争。
参与起义工作的郎德山回忆道:
侯国忠也在投降的队伍之中,驻在马滴达有二个中队,我跟侯国忠编到一个中队,侯是一排班长,我是三排战士。我们驻马滴达六七天后,侯国忠就串连朋友要逃出继续抗日,我也参加了。计划两个中队能拉出一百多人。
一九三三年三月的一天,日军调部队出去活动,只留下一个排。侯国忠决定趁这个机会拉出去,告诉了大家集合地点和逃出时间。晚上十点开始行动,到午夜三点来到预定地点的只有二十四人。侯国忠说:为什么没有来呢?是否找错了地点。于是又派人回去找。但其余的人不愿意来了。这样,我们二十四个人带二十四支枪就拉出来了。过五六天后,徐小个子提出报个山头吧,好便于活动。侯国忠想了一会儿说:“四季好。”大家都同意。我们活动了ー个月,和敌人打了九仗,在三道沟战斗中,我们牺牲五名队员。
在与日寇战斗中,侯国忠感到势单力薄,于是他积极接近共产党领导的珲春游击队。11月,他毅然率队参加珲春抗日游击队,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他善于利用日伪的矛盾,与驻罗子沟的伪满军孟营建立关系,孟营不只是卖给侯国忠子弹,还提供日军的军事情报。他作战机智勇敢,身先士卒,很受士兵的爱戴。
珲春县委组织部部长王保益(王增权)回忆到:
侯国忠是第一个由山林队转到游击队上来的,因此他很有名的。
这个人很勇敢,在山林队时他就经常自己到街上去绑票,到游击队上在没改军时给他个团长。打仗时不怕死,枪一响连喊带骂。
时任第二师政委兼四团政委的王润成回忆到:
侯国忠同志打游击有经验,指挥上灵活、机智,很善于找敌人的弱点,钻敌人的空子。
同时,他还主动团结朝鲜族的指战员,为了交流方便,学习朝鲜话。侯国忠的通信员蔡光春回忆到:
侯国忠烈士很勇敢,同朝鲜同志的关系很好,主动联系朝鲜同志,学习朝语。
二、单刀赴会
1935年3月,侯国忠率部回师珲春游击区途经大荒沟时,得知驻大荒沟伪满警备旅第三十五团一营一连人心浮动,大多数军人不甘心当日本人的傀儡,于是他决定顺手解决这部伪军。
他命令部队占领军营附近的山包,准备以武力压迫伪军缴械。就在他筹划如何收缴伪军武装时,一个叫蒋向福的伪军士兵晨练跑上山包。蒋向福发现山上有荷枪实弹的军人后,本能地不知所措往回跑。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二军第四团的战士们一边开枪阻拦他,一边大声喊话:“我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你们不能当亡国奴。快起来反正啊!我们是人民革命军。”蒋向福得知山上是东北人民革命军,马上掉头跑上山来。
侯国忠和蔼地询问了伪军营房的情况,拍着他的肩膀说:“你们连的刘振东和于清海都在我们这儿,你们的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回去动员一下,起义吧,刘振东和于清海盼着你们来呢。”
蒋向福接到侯国忠的命令后,十分开心,一路小跑回到营房,找到了赵玉玺连长。在得到连长“保证安全”的承诺下,他和于喜奎再次上山,将邀请洽谈的信件交给侯国忠。
侯国忠力排众议,带着两个战士下山昂然进入连部。侯国忠和赵玉玺坐在朝鲜族式的炕上,隔着炕桌开始谈判。侯国忠讲道理,摆事实,利用该连曾经是反日武装和不被日伪政府信任的事实,打动了在座的伪军连、排长。士兵们和班长们也都围在连部门外,听着里面谈判的情况。
等在外面的蒋向福和于喜奎等官兵有些不耐烦,他们放火焚烧仓库和发电站,顿时浓烟四起。
赵玉玺看到这个情景,下定决心,对排长们下了命令:“起义,投奔人民革命军!”又转身对侯国忠说:“我们同意起义,按您说的办。”
上午十时,起义官兵点燃了营房,和驻地朝鲜族百姓一道离开了大荒沟。
第四团在收编了起义官兵后,人数扩大了一倍,由原来的四个连变成了七个连。
蒋向福加入第四团后,更名为蒋泽民。1935年底被选派到苏联学习,学业有成后回到延安,曾任毛泽东的警卫参谋和副官以及周恩来的副官等职务。
三、颠覆军列
1936年9月15日,日伪《滨江日报》以“滨绥列车被匪袭击,清水部队奋战后将匪击退,一等军医及两特务曹长战死”为标题,报道了日军军列被袭击的消息:
[新京十四日发国通社电]关东军发表:十二日午后十时五分,于穆棱西方,约八基罗附近,载有清水部队一部之列车脱线,一部颠覆,同时受匪袭击,搭乘部队当即奋战,卒将匪击退,而于此次战斗中,死者泷一军医,野津中尉,川尻森田两特务曹长,及下士官兵若干名,负伤者平岛中尉及下士官兵若干名云。
日伪的这次报道破天荒地没有报道死亡名单和人数,只是含糊其辞地以“若干名”了事。
1935年12月,吉东特委和东满特委决定成立第二军、第五军临时联合指挥部,统一指挥两军活动,分东西两线。周保中担任总指挥,侯国忠担任东线副指挥,以穆棱为中心,领导穆棱、勃利、东宁一带部队。
1936年9月10日,侯国忠率领第四团主力和道南特委书记张中华率领的第五军警卫营一、二连200余人来到穆棱地区,得到了地方党组织和抗日山林队送来的情报:12日晚上将有一列来自哈尔滨的日本特别军列从牡丹江出发,从代马沟附近的九站通过前往绥芬河,军列由四节客车和三十多节罐车组成,由两个机车车头牵引,装载二百余名全副武装的日军官兵和大批军服、粮食、军火,军马以及施工器材。为了保证安全,机车头前面配备有轧道车一辆。
11日,侯国忠和张中华率部在抗日山林队(报号“黑山”)引路下,经过一天的隐蔽行军,来到了代马沟车站十里路左右的南山山林里既定的埋伏区域。侯国忠和张中华不顾长途奔袭的疲劳,亲自侦察地形,拟定作战方案。他们指挥战士们在前来支援的铁路地下党配合下拔下道钉,拆下一截铁轨后,分出两支小部队准备打援,主力则静静等候日军军列的到来。
12日晚10时05分,飞驰而来的日军军列冲出路轨,机车头和车厢冲撞后叠积在一起。侯国忠看到时机成熟就命令指战员猛烈射击,车内的日军纷纷跳下车来抵抗,迎接他们的却是一条条复仇的火龙。战士们边打边高呼“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的口号,瓦解了车组后面罐车中的伪军的抵抗意识,猬集在罐车厢里的伪军一枪未发地等着我军缴械(由于情报有误,没有搜索到伪军车厢,伪军侥幸逃脱缴械的命运)。经过几十分钟的战斗,日军死伤惨重,落荒而逃。侯国忠和张中华带领指战员迅速登上列车搜查,携带着大批大米、白面、罐头、衣物和武器弹药,在敌人援军到达前高歌凯旋。
事后在日伪报纸上得知,侯国忠和张中华部颠覆的是日本关东军第十二师团200余名工兵部队,这批工兵部队是前往绥芬河地区修建“国防工程计划”的建设部队。这次颠覆日军军列战斗,不只是取得了消灭日军100余人、重伤四五十人的骄人战绩,而且给日伪“国防工程计划”沉重打击,震惊了日伪最高当局,被其哀叹为“九一二事件”。
1937年2月24日,陈翰章在写给二军党委并转王德泰、魏拯民的“一九三六年工作总结、一九三七年工作计划等”信中汇报如下:
在经年累战当中,有过九月初中东路劫车的惊天动地的大胜利(是役日寇死伤一百五十余名,博得吉东的美评)。
四、击毙助川
1939年4月,杨靖宇和魏拯民率领第一路军警卫旅、少年铁血队和第二军第四师袭击了大、小蒲柴河,沉重地打击了日伪势力。恼羞成怒的日伪当局,组织了日本关东军独立守备第八大队长助川中佐(死后追授大佐)为首的“讨伐”队,伺机报复。
1939年6月11日,侯国忠率领第二军五师十四团、五军二师五团五连和第二军四师一、二团四师一部会合,计划收缴西北岔沟伪军武装。侯国忠率领250名指战员进至距西北岔屯十里的苇塘沟地带,他命令战士们就地休息,派出侦察员侦察敌人消息。
此时,日军守备队助川部探知侯国忠部行动后,纠集日军150名和伪满军300名也尾随到了苇塘沟。助川大队长望见第四团宿营地的淡淡白烟,命令伪满军去悄悄靠近,企图包围消灭侯国忠部。同时,他又紧急联系松岛中队协攻。
下午四时,战斗打响。在侯国忠部军事和政治打击下,伪满军毫无斗志。侯国忠命令第四师迂回日伪军侧后,他率领第五师利用数挺机枪扫射敌军,吸引敌军火力,与第四师两下夹攻,使日伪军腹背受敌,狼狈不堪。日军守备队第八大队长助川在举着战刀、威逼日伪军不许撤退的时候,被子弹击中腹部,倒地身亡。
是役,侯国忠部击毙助川中佐以下日军14人、伪满军17人,击伤日伪军20人,俘虏伪满军35名,缴获三八式步枪40支、弹药7000发、手榴弹3箱、小炮弹2箱以及大量军用品。
6月11日,陈翰章在日记中记载了相关信息:
今日午后,四、五师部,在侯(国忠)及朴(德范)领导下协同行动,攻击桦甸、蒲柴河、西北岔的日满军三百余名。交战一小时后,敌将助川中佐被击毙。获短骑枪二十四挺,弹药二千余发。
6月17日,日伪《盛京时报》以“助川中佐吊合战,杨、崔匪被击灭”为标题报道了侯国忠指挥6月11日击毙助川部队长的战斗,其报道时间是15日,是误笔,其文如下:
[新京专电]达成助川中佐之吊合战,将匪团急追中之富森工作队,十五日早朝于桦甸县第四区乱泥沟子,发现杨靖宇、崔贤之五百,敢然对之加以攻击。激战时余之后,使之溃走。本战斗,与工作队协力之满系警察官二名,遭壮烈战死。
7月24日,日伪《大同报》报道了“故助川部队长以下护国英灵慰灵祭式,三浦部队昨日严肃举行”的消息,此报道助川死亡时间为11日,其报道内容如下:
曾于六月十一日因于吉林省桦甸县之密林地带蠢动之崔贤匪之包围歼灭战而阵亡之故助川敬尔中佐以下三浦部队创设以来之护国英灵三百六十四柱之合同慰灵祭,廿二日午后二时于三浦部队内下士官集合所庄严举行。
三浦部队长自为祭主,于祭场正面祭坛之两侧,有三浦部队长、陆军大臣之参谋总长以下各部队队长及政府代表者等所之赠花圈为之陈列。司令官、桥本协和会、本部队长、遗族代表、隶下各部队长、东京部队、海军武官府、满洲国政府、在乡军人分会诸会社、国防妇人会诸代表等参列。于午后三时五分,其式典始告终云。
五、血沃沙河
1939年8月上旬,第二军第四师和第五师合编为东北抗联第一路军第三方面军,侯国忠担任副指挥。
8月19日,第一路军总政治部主任魏拯民和第三方面军指挥陈翰章、副指挥侯国忠率部意图攻打安图县城,但由于逃兵告密,决定撤兵回汉窑沟和石人沟休整待命。
8月22日,在敌军增防安图县城之时,魏拯民、陈翰章和侯国忠决定利用既成事实的“调虎离山”计,制定了攻打大沙河子镇战斗计划。全军指战员从海沟出发,兵分两路,一路假意攻打安图县城,一路直扑大沙河子。
当夜,陈翰章和侯国忠率部到达大沙河北城门约五十多米的菜地后,迟迟没有得到内应的信号。他们不知道原来负责在城门上与他们联系发信号的内应——伪警尉补董福堂,当天下午被临时派往洋草沟,没来得及通知部队。
陈翰章、侯国忠和主攻团长马德全紧急商议下一步应该怎么办,马德全提议等到天明偷袭,他的理由和作战意图是:大沙河城里没有井,大河离城门有一百多米远,等到天亮老百姓出城挑水时,混进大沙河镇,兵不血刃占领该地。
8月23日天刚刚亮,大沙河满拓株式会社的朝鲜族医生身着日本和服,手里拎着牙具第一个出城来到河边洗漱。他一到河边,就发现了在菜地里潜伏的抗联战士,他掉头就往回跑,边跑边用朝语喊:“匪军来了!匪军来了!”
埋伏在河边的一个朝鲜族连长见状一枪将他击毙。枪声就是命令,大部队立即向城门冲去。站岗的“自卫团”团员正要关门,一个战士手疾眼快,抬手一枪把他撂倒了。城门大开,战士们一拥而入,直奔伪警察署大院。
日本警长德武正臣听见两声枪响时,抱起一挺机枪,钻进了伪警察署院内的大炮楼。同时,伪警察署院内的伪警察们也陆续爬上炮楼。战士们躲避到街道两旁的民房或商店里进行还击,战斗中,处于不利隐蔽条件下的抗联两位机枪手不幸中弹牺牲。
看到部队受阻,陈翰章命令迫击炮射击,炮弹把炮楼炸掉了半截。这时,我军的机枪、步枪、手榴弹一齐向伪警察署大院开了火,德武正臣中弹身亡,未被炸死的伪警察立刻逃命而去。
由于行动暴露,遭遇敌人的顽抗,大沙河战斗的时间比原计划拖长了几个小时。此时,安图县城的敌军乘汽车前来增援。为了掩护部队安全撤退和搬运战利品,侯国忠率领一个连跑步前往大沙河镇南岗杨木条子阻击援敌。
他们沿公路跑了二里多地,刚上南岗,敌人汽车已经快爬上岗顶了,侯国忠立即命令全体战士迅速隐藏在公路东侧,就地阻击敌人。敌人的汽车进入了伏击圈,一场恶战打响了。由于地势不利,战斗进行得很吃力。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激烈战斗,打退了敌人的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侯国忠看到大沙河伪警察署上空火光冲天,知道任务完成,他命令部队向爬犁沟方向撤去。在他端着机枪掩护部队转移时,头部中弹,壮烈牺牲。
侯国忠从一个朴素的爱国军人成长为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东北抗联著名将领,直至成为国之忠魂,是他接近党组织和接受党的教育和领导的结果。他战功卓著,爱兵如子,不计较职位高低。在当年得知魏拯民计划如果义勇军史忠恒不加入第二军,内定他当第二师师长时,侯国忠写信给史忠恒,主动要求史忠恒加入第二军,他愿意成为史忠恒的部下。最终,史忠恒率队参加第二军,并担任师长职务。
1935年12月20日,在莫斯科参加共产国际七大的第二军政委兼中共东满特委书记魏拯民,在他的“中共东满特委书记冯康的报告之一”中向中央汇报侯国忠情况如下:
侯国忠,中国人,1933年入党,32岁,勇敢积极,胆大心细,参加游击运动三年,虚心学习,在队员中有不小的信仰,忠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