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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征副刊丨界碑卫士界河兵

来源:中国军网-解放军报 作者:王同义 责任编辑:徐占虎
2024-03-25 07:03:52

界碑卫士界河兵

■王同义

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有一支不穿军装、不领军饷的特殊队伍。他们在58个边境团场,守护着2000多公里的边境线。这个队伍就是兵团民兵。他们一手拿枪,一手拿镐,挺立在界碑旁,守卫在界河边,放牧在边境线,站岗在田地中。历经70年风雨,兵团民兵谱写了一曲曲壮丽的英雄赞歌。

我在兵团第四师六十二团九连工作的两年,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回忆。45年过去了,那期间许多动人故事,依然深深打动着我。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四师六十二团九连地处霍尔果斯河上中段,东南角与霍城县西郊的塔克尔莫库尔沙漠相接,是一条自北向南贯通的狭长地带。

在六十二团的连队中,九连边境线最长、离团部最远。连部坐落在连队北端,西边是草地,毗邻草地的就是我们班种植的玉米地。当时有人写了一首打油诗:“我家住在路尽头,国境就在房背后。界河边上种庄稼,边防线上牧羊牛。”

九连有个绰号叫“芦苇荡”。连队地处“下潮地”,盐碱土质,杂草丛生,芦苇遍野。黑土地上,雨天一脚泥,烈日满天灰。人们都说:“九连三大宝,苍蝇、蚊子、芨芨草。”其实还不只这些。每当大雨过后,因排水不畅,形成众多黑水沟、臭水坑。傍晚过后,癞蛤蟆满地爬,晚上走路不小心,经常会踩着癞蛤蟆发出“呱”的一声……时间久了,人们也习惯了。

1966年,团场分配给连队两辆农用机车,连队开始规模化开荒造田。因连队土地离边境线近,开荒也不能烧荒。因而连队只能采取人工割草的方式,犁地开荒。民兵拿镰刀割芦苇和杂草,拖拉机跟在后面犁地。当年开荒600余亩,种植小麦和玉米400亩。由于芦苇和杂草茂密,地下盘根错节,再加上土地潮湿,杂草与禾苗争肥、争水、争阳光,当年农作物产量并不高。许多民兵灰心地说:“这里根本不适合种粮食作物。”

然而,困难并不能吓倒军垦战士。此后多年,连队大规模开发利用土地资源,生产规模不断扩大。到1985年,连队从初期的20多人发展至130户、496人。农田由400余亩发展到6150余亩,连队民兵后备军一茬接一茬充实到民兵队伍之中,成为第二代、第三代光荣的军垦战士。

我们同届高中毕业学子中,有5名同学被分配到九连工作。出发那天,排长梁建锋带车来家中接我。匆匆忙忙打起背包,告别母亲,我坐上马车,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故乡。一路上马车不停地跑着,穿越霍城大街,穿过戈壁荒滩,赶到九连已是下午四点多了。同乡的朋友们帮我把行李搬到宿舍安顿好,梁排长带我们去食堂吃饭。饭后,我回到宿舍瞅了一眼,室内十分简陋:靠西墙是一条走道,两头摆着劳动工具。一张长6米、宽2.2米的木架子通床挨着南墙,床上铺着芦苇秆,6个人睡。我睡在中间,刚开始很不适应,芦苇秆硌得腰生疼,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在这里,我开始了第二故乡的生活。

我们民兵一手拿枪,一手拿锹。春夏秋三季站岗生产,冬季军训习武、练兵备战。九连农作物品种单一,主要是冬小麦和玉米。为了改善民兵伙食,连队还养了两群羊、一圈猪、一圈鸡。

春天大地复苏、积雪消融,连队就开始整地播种。“东方红”链轨式拖拉机牵引着犁铧在地里来回奔驰,地犁完再拉着钉齿耙把地整平。我们跟在机车后面捡老玉米根、芦苇根及杂草,把地整干净,就可以播玉米了。“东方红”拖拉机牵引着播种机齐发并进,车过灰起,尘土飞扬,我们站在播种机上全身是土。

完成播种任务,就要灌溉冬小麦了。春天的晚上,风凉飕飕的,满天星星眨着眼睛,望着我们。有时在头顶上空燃烧的照明弹,将边境夜空照得雪亮。

走进绿油油的麦田,我们先在毛渠上打好坝。准备好了,就放水分流。夜间浇水把水分得越细越小越好。小水慢灌,以防水大把麦地冲出深沟。水慢慢流动,在月光映照下闪闪发亮。看着干渴的麦地咕嘟咕嘟冒着小泡,我们心里很是欢喜。

田间管理最累、最苦的是玉米定苗。定苗要求每间隔40厘米留一簇苗,多余的都要用小铲连根挖出,以免再度生长。刚开始,民兵们个个生龙活虎,干得起劲。可是,两天过后,有的腰酸,有的腿疼,有的浑身不舒服。但为了抢时间,民兵战士们依然或趴或蹲争分夺秒地干。不少女同志因为干得快、质量好受到表扬,男同志们虽然不那么擅长这种细活,也不甘落后,努力争名次。

定苗之后是锄草。烈日炎炎,夏风吹拂。此时雨水多,杂草与苞谷苗比着长,特别是芦苇几天就超过苞谷苗。锄草也有诀窍,会锄草的轻松,不会锄草的腰酸腿疼,没有把草锄掉反而把玉米苗砍断。排长不厌其烦地给新参加工作的年轻人讲锄草基本要领:前腿弓后腿蹬,苗要看清草要分,下锄有力断草根。经过4次锄草,玉米地才算锄干净。九连的田地里,绿油油的玉米苗迎着朝阳向上生长,田园景象美不胜收。

就这样,兵团战士历经三代人,冒严寒、顶烈日,长年累月坚守在边防一线,放牧巡逻,种地站岗,保卫着祖国边陲。

秋天,是农作物成熟的关键时节,为防止野畜糟蹋庄稼,连队成立了护秋队。我被抽调参加了护秋工作,负责夜间的巡逻。

我们三人一组,吃过晚饭,背着枪,拿上洗脸盆就出发了。经过草地,越过溪流,来到护秋点,换下白班同志,开始一夜的护秋巡边工作。

边境线上杂草丛生,有的地方芦苇一人多高。晚上蚊子嗡嗡作响、回旋飞舞,不时向人扑来。我们只得戴上自制的纱布防蚊罩巡逻放哨。在这里,河对岸的铁塔岗哨看得很清楚,还能看到塔下边境公路上来回逡巡的装甲车。

巡逻途中,经常会遇到野猪、草鹿。有一天子夜时分,我们正在巡逻,突然听到玉米地里哗哗作响,像是人穿行的声音。我们三个都警惕起来,端起枪,朝着响动的方向悄悄摸去。枪上捆绑的聚光手电筒一照,映出明亮的野猪眼睛,我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一头母野猪把一片玉米秆全蹚倒在地,6只小猪不停地争抢玉米棒子吃。我们就拿着盆子咣咣咣地敲起来,惊得野猪飞快向前奔跑。后来,我们只要听到玉米地有响声,就拿起盆子边敲边吼,然后再去查看,一晚上要敲20多次。

这里的寒冬来得特别早,十月中旬就下起了鹅毛大雪,大地瞬间披上雪袄。按照兵团命令,各单位开始冬季军事训练。连长在一次训前动员中说:“同志们!我们的练兵目的就是要打胜仗。现在好好训练,才能消灭敌人,保存自己。你们要严格遵守纪律,听从教官指导,努力学习,刻苦训练,取得优异成绩。大家有没有信心?”“有!有!有!” 训练场上回荡着民兵战士们洪亮的声音。

连队请来边防连的官兵给我们当教官。天寒地冻,朔风酷冷。民兵们趴在雪地里,双手紧握钢枪,进行瞄准训练。雪光闪烁,刺得眼睛睁不开。眼看花了,揉一揉继续瞄;腿趴麻了,站起来活动活动继续练。有的民兵手上长了冻疮,有的脚冻伤了,但是没有人退出阵地。

投手榴弹时,我们班排在第一个。教官做完示范动作后,我们陆续开始投掷。班上有个圆脸民兵,反应有点慢,因为姓皮,大家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皮大个”,他最后一个投弹。只见他拿起手榴弹奋力一扬,手榴弹却被他甩到了身后。全场人都吓坏了,纷纷跑开。教官立即冲过去抓起手榴弹向正前方扔去,手榴弹竟然没炸。教官慢慢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原来拉环没有拉掉,真是虚惊一场。“皮大个”低着头,脸红红的。教官耐心地教他,让他再次投弹。这回,民兵们吓得躲得远远的。“皮大个”这回却很争气,朝正前方投出30多米。大家全都围过来给他鼓掌、庆贺。

傍晚,我们迎着夕阳,唱着歌曲《打靶归来》,大踏步返回营地。

转眼又是初春,骄阳明媚、大地披绿。九连民兵战士们,依然迎着朝阳,迈着整齐的步伐,巡逻在边境一线。他们洪亮的歌声回荡在伊犁河谷上空:

“我们是界碑卫士,

我们是界河的兵。

守卫边疆是我们的荣光,

寸土不让是我们的使命,

放牧巡逻是我们的责任,

边境线上有我们的身影,

我们的愿望就是让祖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