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位奇人是李正。他曾是腾冲文物管理所所长,任职期间便以精心管理与保护抗战文物为己任,退休后更是将这种职业精神推向极致,醉心于滇西抗日战场的田野调查,仅高黎贡山就来来回回翻越了46次。坚忍的行走使他对当年远征军的进军路线和战场遗址了如指掌,堪称高黎贡山的“活地图”。
要知道,这可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啊!他开玩笑说:“我是当年的远征军转世,1944年阵亡了,1945年又投胎回到人世间,要为弟兄们说几句话。”
正是他们以及一些地方史志研究者的讲述,引领我们走近了那场战争的主角——曾经在这片极边之地谱写慷慨悲歌的中国远征军将士。
为踏访远征军的战斗历程,摄制组辗转腾冲的十里八乡,逐一采访了目前仅存的30名远征军老兵,还历经四天三夜徒步翻越海拔3500米的高黎贡山,亲身体验了远征军的作战难度,了解到许多鲜为人知的战争细节。
外敌入侵,国难当头。那个年代自愿从军的,多是一些有文化的热血青年,他们报考军校,学习军事,经过1年左右的培训即补充部队,走上战场。91岁的张炳芝,是目前生活在腾冲的远征军老兵中唯一健在的女兵。腾冲沦陷后,她和一些同学投笔从戎,进入腾北界头乡的滇西战时干部训练团受训,毕业后被分配到远征军新28师,在滇西大反攻中参加了松山战役。
与军官自愿报考军校的从军背景不同,远征军士兵有许多是被“抓壮丁”抓来的。这些普通农民原本没有什么文化,可一旦面对杀人放火的侵略者,却能义无反顾上战场,豁出性命做男儿。
采访中我们发现,凡当年在一线连队直接参加战斗的老兵,晚年大多耳背,交流起来非常困难。即便如此,这些看起来平凡而垂暮的老人,却以几个“没想到”震撼了我们:没想到夏季在高黎贡山上会冻死人;没想到许多老兵对那场战争印象最深的,竟然不是死亡而是饥饿;没想到时隔70年,他们中还有人会唱当年军队流行的抗战歌曲,有的则能够大段背诵孙中山先生的“总理遗言”。
由于年代久远,军官阶层的老兵多已去世,仅存的士兵年事已高,摄制组只能凭借他们记忆中的一些碎片,拼凑出当年的某些战争场景。
士兵黄启春说:在雪山上,三天没吃饭,肚里没有一点粮食,只能吃雪。
机枪手董翠林说:人可以饿肚子,枪炮不行,枪炮饿肚子就不能打仗了。
运输兵何绍从说:我们是运弹药的,不流血就多流点汗吧。
89岁的李会映当年是神枪手,获得过20集团军总司令霍揆彰颁发的奖章。因为在一次比武中,他一枪打掉了高空飘荡的孔明灯,还曾在战斗中击毙了一个日本军官。说起这段往事,李会映当场背诵了“步兵操典”规定的射击要领:看见目标,将枪举起,枪面要正,左肩臂垂直,右手紧握枪把,闭左眼,开右眼,瞄准,停止呼吸,击发。
董登庆是连队卫生员,负责战场救护,为伤员包扎伤口,还负责发放伤票。所谓伤票,就是经军医或卫生员鉴定确认负伤较重的凭证。伤员有了伤票,才能被后送救治。我们故意问他:你有没有给老乡发过照顾性伤票?老人一脸茫然,等到明白我们的意思后,立即正色道:“那可不行,真正是打着脚不能走路,打着手不能打枪,打着头不能坐稳的,才能发伤票。”
中国远征军收复腾冲,是一场惨胜,伤亡之重令人唏嘘。
摄制组每到腾冲,总要去国殇墓园祭奠。据称,那是中国规模最大的抗日战争正面战场阵亡将士纪念陵园,安葬着牺牲在这场战役中的数千名军人,从将军到士兵,有名有姓者超过3000人。
在众多殉国的军人中,长眠在国殇墓园的两位团长很有代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