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我转业了

来源:一号哨位微信公众号作者:曾剑责任编辑:刘航
2015-10-02 20:34

编者按:当命运的洪流铺天盖地而来,谁也无法躲闪。在改革的大潮中,总有许多自认命该如此的倒霉鬼,也有扼住命运咽喉的冲锋者。

一次次的跌倒和打击成就的是真正的硬汉。你说他失去了太多,你也可以说他收获了不少。就在命运快要将他击倒的时候,他获得了重生。

这或许也是命运——认清命运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政治部通知我,说政委找我谈话。这个时候,找干部谈话,不是提职,就是被确定转业。我清楚我的处境,我属于后者。

雨后初晴,黄昏湿冷湿冷的,我从营院往机关大楼走。两里地的路程,我没有骑车,没有打的,我步行。我需要这漫长的路程,来酝酿应对首长的问话。首长最后肯定会说:“怎么样,有困难吗?有什么想法说出来。”

想法当然有,我想在部队接着干。我是正营职军官,十九年军龄了,我想再干一年,军龄满二十年,就符合自主择业条件。现在社会上就业压力越来越大,随着转业干部的增多,政府安置压力大,分配的工作也大不如前。

我慢腾腾地往前走,看到两个年轻人,依着路旁的一株大树,搂抱在一起,搂得那么紧,恨不得一个人把另一个人装进去。我说不上是厌恶,还是嫉妒,总之,这种情景,与我的心境反差太大,我心里有一丝不快。

姑且称他们为浪漫吧。我和妻子丽华从来没这么浪漫过。记得我们结婚后第七天,我正在家休假,接到单位通知,让我火速归队。回到营院,才知部队要北上大庆,抗洪抢险,两个钟头后出发。我匆忙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就打点行装。

车队启动那一刻,我听见有人在细雨中呼喊我的名字。我以为是幻觉,转着脖颈搜寻,是我新婚的妻,她手里拎着一只旅行包,她身旁,我岳母为她撑着雨伞。

多少双眼盯着我,我不敢下车。我向妻挥手,让她回家去,她却向我的车奔跑过来。车已启动,我担心她的安全,就跳下车,向她冲过去。

雨水像细密的珍珠,挂在妻的发间。妻把包递给我,沉沉的一包水果,还有烧鸡、饼干。她眼里含着泪,尽管她的脸被细雨润湿,但我还是能看出挂在她眼角的是泪,不是雨。毕竟我们才新婚七天。但妻是坚强的,当着我的面,她始终没让那眼角的泪滚落下来。

我鼻子一酸,急忙接过包。我转过身,才发觉长长的车队停了下来。车上,所有的目光穿透细雨,盯着我们,包括我们那个脾气火暴的团长。他一再下令,让每个官兵务必通知家人:所有亲属不得送行。然而,我的妻还是来了。这就是我的妻,一个煤矿工人。

我等着团长一顿臭骂。我万万没想到,团长竟然走出车,面对着我的岳母和妻,高喊一声:“敬礼!”

一千多号人,坐在车上,齐刷刷将右手举到额角。许久,他们才放下手臂,将军用雨衣罩在头顶。

团长钻进车。小车启动了。小车后,一辆接一辆的军用大解放跟着启动,长长的车队,在细雨中缓缓前行。

我的眼泪涌出来。我没敢回头,我想,妻眼角的两滴泪一定也涌了出来。我心里无比自豪,虽然妻是来送我的,但事实,她代表了所有的官兵亲属。

我们到大庆时,嫩江平原天气很好,嫩江两岸一片平和景象。老百姓也很平静,他们参与筑堤,但脸上并无忧虑的神情。我们按上级的指示,筑嫩江大坝,筑了两天。阳光很烈,晒破了我们的肩膀,除了嫩江里缓缓流动的河水,我们并没看出洪水的迹象。我甚至觉得我们的指挥官大惊小怪。然而,就在我们喘息之间,我们看见嫩江北岸往北那片平原上,水像一道浑黄的移动的墙,直奔我们而来。顷刻间,那边的高粱和树木,被淹没在水中。嫩江北岸往北,成为一片汪洋大海。

南岸比北岸高,上级命令我们,死守南岸二十四小时,保证下游老百姓安全转移。

检查,巡视,固守。我们团发现了一个大的管涌,团长立即组织战士潜入深水,堵塞管涌,但都无济于事。

形势逼人,团长一声令下:在全团选出十八名水性好的干部战士,组成敢死队,堵塞这个最难对付的管涌。我水性不错,读高中时,游泳得过一块床单,我报了名,并被选中。

我从我们营作业地往管涌处奔。妻那张噙着眼泪的脸,不断在我眼前闪现。我的担心和不安更加强烈。但我没把这种不安说出来。我一次次对自己说,没事,别想它,集中精力,我会没事的,我们会顺利完成任务,安全返回。

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那个出现管涌的地段。到了目的地,团长拦着我,让我休息一下。情况紧急,我哪有心思休息,我跃入水中。

水透心凉。

十八人敢死队顺利完成任务。那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我们穿着裤衩,一次次潜入水中,与水流搏击,水浪冲走了我们身上的裤衩,我们十八人浑身赤裸,身上遍是泥水和伤口渗出的血痕。

当我们瘫软在河堤时,我们已顺利将管涌堵住。我们团,我们整个师完成了堵截洪水的任务,为老百姓赢得了撤离时间。老百姓安全撤离后,由于洪水很快会漫过堤坝,上级命令我们迅速撤离。

撤离时,我们才知道,在堵塞管涌时,我们的营长、参谋长、我们的团政委,一直就在岸边等着我们。

我心里涌出一阵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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