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敬山河
■阿合卓勒·努尔兰别克 那日素
1931年的秋风裹挟着硝烟席卷华夏大地，日寇的铁蹄踏碎了往日宁静。
年幼的李安甫趴在焦黑的麦秸垛后，目睹日军纵火焚村、肆意屠戮的暴行，仇恨的种子在他心底生根发芽。他想为那些死不瞑目的同胞讨回血债，可他太小了，连锄头都扛不稳，只能将那灼心的恨意，连同那些未寒的尸骨一起，深深埋进黑土地里。
为能早日奔赴战场、手刃日寇，李安甫暗自发狠练起了拳脚。9岁那年，他跟着父兄用土枪练习射击。在苦练杀敌本领的同时，他也未荒废学业，12岁那年考入乐陵中学师范班。
1937年，卢沟桥的枪声划破华北的夜空。未及一月，日军战火已经波及到冀鲁边区。为抵抗侵略，年仅21岁就威名赫赫的八路军东进抗日挺进纵队司令员萧华，率部进驻李安甫所在的乐陵县城。
战乱四起，哀鸿遍野，民众纷纷报名参军。
“我要参加八路军，上战场杀鬼子！”1938年，年仅13岁的李安甫偷偷跑到萧华所在的部队。由于身材矮小且年纪尚幼，他首次报名便被淘汰。负责征兵的干部劝他先回去读书，任凭李安甫百般恳求，始终没有通融。
这一幕恰被路过的萧华看在眼里，心中颇有触动。因为萧华也是很小就参加革命，在他心里，年龄不是门槛，真本事才是硬道理。
与李安甫一番交谈后，萧华很是惊喜。这个少年不仅谈吐不凡，更有一身过硬的拳脚功夫和精准枪法。“好苗子！”萧华暗自赞叹，这少年若经战火淬炼，将来必成大器，战场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加入革命队伍的那一刻，少年挺直腰板，脸上写满坚毅，胸中燃烧的报国热血让他充满力量。就这样，李安甫踏上了军旅征程。
刚加入队伍，李安甫担任司号员。他参与的第一仗，是剿灭一伙土匪。战斗中，他不顾身边的炮弹往阵前冲，用力吹响军号。在几个小时的战斗中，号声始终在阵地高响着。战斗结束后，李安甫的嘴唇已经肿了起来。
李安甫有很高的射击天赋，几乎可以达到弹无虚发。
1939年的一天，李安甫在清扫战场时，突然发现壕沟深处躺着个日本军官，只见他左手紧攥着一把手枪，右手则握着一把锋利军刀。
越是危险，越要沉稳。李安甫找准时机猛扑过去，一把夺走他的手枪，同时起脚飞踹，把军刀踹飞数丈远。未等日本军官回神，李安甫已调转枪口，“砰砰”两声脆响穿透硝烟，送他上了西天。
后来李安甫才得知，被他击毙的，是在中国犯下很多罪行的黑田一郎。
为更有力地打击日寇，八路军决定组建一支武装工作队。这支队伍人员精干、武器精良，肩负掩护主力、深入敌后的重任。李安甫被编入这支队伍，担负锄奸、刺杀等职责。
一次，李安甫接到一项艰巨任务——刺杀日军头目川岛谷川。此人阴鸷歹毒，以活人充当“试验品”，时常掳掠无辜百姓，致使无数家庭家破人亡，当地民众对其恨之入骨。
党组织获悉川岛谷川的累累罪行后，决定铲除这个毒瘤。然而此人生性多疑，出行必带数名身手矫健的随从。为消除对方戒心，李安甫特意将自己扮成小学生。当他迎面遇见川岛谷川时，刻意放慢脚步鞠躬行礼，这令对方放松警惕。川岛谷川大笑着拍着他的脑袋称赞：“好孩子，大大的好！”待川岛谷川转身走出不足两米，李安甫迅速拔出手枪，扣动扳机，就在川岛谷川踉跄着回头的瞬间，第二颗子弹已精准射入其心脏。眼见日军头目应声倒地，趁着混乱，李安甫迅速改换装束，扬长而去。
敌后任务危机四伏，即便李安甫有勇有谋，也很难保证每次都平安脱身。
一次锄奸中，李安甫在掏枪发信号时暴露。他迅速撤退，一边找掩体一边开枪射击，一路辗转躲到了学校，再次扮成学生模样。迎面走来的老师见状，将他带进厕所躲藏。李安甫握着枪跳入茅坑，怀里还揣着两枚手榴弹——他做好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准备。万幸的是，随着天色渐暗，敌人悻悻而去。李安甫沿学校后门一路跑到护城河，洗去满身污秽，奋力游回大本营。
就这样，李安甫凭借机智勇敢与身材矮小，接连铲除多名敌军要员。
1947年12月，李安甫随大部队进攻名为“屯兵站”和“土匪窝”的据点。当夜11时许，部队需在密集的炮火中接近暗堡实施爆破。眼看战友们接连倒下，爆破任务陷入僵局。为减少伤亡，李安甫主动请缨炸暗堡。在战友火力掩护下，他穿梭于枪林弹雨之中，步步逼近敌军暗堡。千钧一发之际，李安甫成功引爆炸药，却因躲避不及被爆炸气浪掀至半空。硝烟散尽后，他虽保住性命，却摔断了胳膊，永远失去了左耳和右眼。
1949年10月1日，开国大典。来自全国各地的英雄代表受邀登上天安门城楼，共同见证新中国的诞生。李安甫便在其中。
时光荏苒，2019年，94岁高龄的李安甫佩戴闪耀的军功章，在时隔70年后再次来到天安门广场。他怀着对牺牲战友的深切思念，替他们向国旗敬礼，完成他们未了的心愿。
当望见那面浸染着无数英雄热血的五星红旗，李老眼眶湿润。他努力挺直身躯，颤抖着敬了一个军礼。正值东方天际霞光初绽，冉冉升起的朝阳将温暖的光芒洒在他苍老却依旧刚毅的面庞上。李老百感交集，情至深处，他忍不住轻轻捧起那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将布满皱纹的脸颊小心翼翼地贴近旗帜一角，饱含热泪印下一个深情的吻，久久不愿移开。
那是跨越70年战火的告慰，是一名抗战老兵对长眠英灵最虔诚的致敬。
本版插图：赵建华、祝永超
图片制作：陈新阳、贾国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