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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听生灵振翅声响,传达友情、承诺、勇敢、正义恒久价值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汤素兰 责任编辑:赵镭饷
2025-09-17 08:11:27

聆听生灵振翅的声响

■汤素兰

童话是儿童文学的重要文体,也是最具有儿童文学特征的文体。童话经历了从民间故事到作家创作的变化,是安徒生最终确立了文学童话的样式。今天,当我们谈论什么是童话的时候,安徒生就像是一个坐标,提醒我们——那些由作家个人创作,以拟人的手法,让万物皆有生命、洋溢着善良的人性、具有儿童能感受的美的故事,就是童话。

刘海栖的长篇童话《豆子地大冒险》(江苏凤凰少年儿童出版社2025年4月出版),由“胜利大逃亡”“鸡蛋保卫战”“寻友大冒险”三个篇章组成,写豆子地里的虫子、田鼠、刺猬,以及村里的公鸡、母鸡、豆娃和豆丫兄妹的游戏和冒险。第一、二章故事主要发生在村头的豆子地。第三章故事由村庄转到城镇,讲的是一只土鳖和一条西瓜虫带着豆子地里朋友们的问候,到城里看望被抓走的蟋蟀鬼脸小子和蝈蝈铁皮的冒险经历。作者通过热闹的游戏场面、丰沛的想象力、充满幽默感的故事、朗朗上口的语言,让豆子地里那些不起眼的生灵成为英雄,向读者传达友情、承诺、勇敢、正义这些恒久的价值。

童话的本质是幻想,在由幻想所建构的童话世界里,拟人化的人物会像人一样思想和行动,常人与拟人、奇人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也不会令读者感到讶异,比如安徒生童话中的丑小鸭历尽千难万险而成为白天鹅;在《拇指姑娘》中,想要孩子的女人看到用大麦粒种出来的拇指姑娘,立即认为这正是自己想要的孩子。但今天的许多幻想儿童文学作品中,由幻想所建构的世界已经成为独立的“第二世界”,与我们的日常生活区隔开来,故事里的人物,不管是常人、拟人还是奇人,都在这个“第二世界”里遵循自己的故事逻辑活动,学界也把这类作品称为“幻想小说”,而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童话。《豆子地大冒险》依然是纯正的童话,幻想世界与日常生活混为一体,张土鳖和李西瓜虫到城里历险,既遇见了长颈鹿老板、狗保安,也在鸡鸭鹅街和蟋蟀街遇见各类商贩。豆娃在豆子地里组建自己的海陆空虫子军队,让田鼠多多圆当反派,他们之间可以直接沟通,完全不需要魔法。

长篇童话《豆子地大冒险》插图。 资料图片

文学童话从民间童话那里继承的第一大遗产就是讲故事的传统,因此,童话在艺术上是一种特别依赖语言的文学。口语化既是讲故事的方式,也是知识储备有限的小读者所要求的。口语化需要用绘声绘色的语言营造现场感;需要不时迸发出幽默的火花,让读者保持阅读的愉悦,表达作者带刺的讽喻和善意的戏谑,还需要语言生动流畅、节奏明快,推动情节发展,让故事走向令人满意的结局。在《豆子地大冒险》中,作者使用的正是这种讲故事的语言。“村子旁有一片豆子地,现在是夏天,豆子还没有成熟,豆棵上结的豆荚都是瘪瘪的,像鞋子。”这里没有静止的风景描写,只用简洁的语言交代故事发生的环境,句式长短交替,很有节奏感。作品中现场氛围扑面而来,还不时穿插一些像绕口令一样的句子,增加趣味性。在童话故事里,因为拟人化人物的物性限知,往往会产生认知错觉,而他们的认知错觉表现在言语上,就会产生强烈的幽默感。李西瓜虫不知道城里的下水道是什么,以为是一位神仙;在张土鳖和李西瓜虫快要被人发现时,李西瓜虫出其不意叫了一声“西瓜”,得以化险为夷,张土鳖问李西瓜虫是怎么想到这么聪明的主意的,李西瓜虫说:“一个西瓜虫除了会喊西瓜,你还想叫他喊什么!”

在童话故事中,主人公的名字往往不只是名字,还体现出主人公的身份和性格特征。《豆子地大冒险》中童话人物的名字是:刺猬扎扎尖、田鼠多多圆、蚂蚁首领乌泱泱、蟋蟀鬼脸小子、蝈蝈铁皮;老鼠毕鼠加的名字是“避鼠夹”的谐音;而张土鳖是住在张大爷家的土鳖,李西瓜虫是住在李大娘家的西瓜虫。这些名字既代表身份信息又很有意思,令人过目不忘。这部作品在语言上的表现力,正体现了作者对童话语言的自觉追求。

台湾儿童文学作家林良曾说过,童话的发源地是每个人“纯真的心境”,是“用我们的纯真来创造另一个现实,或者改善这一个被污染了的现实,使它成为另一个更善美的现实”。这一份“纯真”,正是童话对于现实人生的意义所在。然而,美妙的童话也是从生活中诞生出来的。《豆子地大冒险》是作者调动自己童年时在山东农村的生活经验,按照童话的审美规律创作的。虫子在我们的生活中无处不在,如果将虫子拟人化,就是我们熟悉的陌生人。虽然蟋蟀、蝈蝈、金铃子、蜘蛛等虫子早已成为童话明星,但虫子们的队伍如此庞大,还有更多的虫子未被我们认识,未曾被文学书写,更没有成为童话明星。在《豆子地大冒险》中,张土鳖和李西瓜虫很可能是第一次来到童话世界。作者按照理想人格塑造这两个人物,使这两只微小的虫子成为了不起的英雄。原来住在豆子地里的朋友蟋蟀鬼脸小子和蝈蝈铁皮被人抓到城里去了,豆子地里的朋友很挂念他们,希望能进城去向他们问声好。曾经从城里的中药铺逃出来的张土鳖主动请缨,承担起进城探望朋友的重任,他的理由是:“我又没有别的本事,如果连探望朋友这种小事都做不了,那真的只能给人做药了!”李西瓜虫执意要跟张土鳖一起进城,他的理由也很简单:“我们是朋友呀,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正是这份单纯与执着,让张土鳖和李西瓜虫不怕路途遥遥,克服千难万险,将豆子地里的问候带给了鬼脸小子和铁皮,也正是这份单纯和执着,让他们看似荒诞的使命成为重诺守信、情谊无价的象征。

19世纪丹麦批评家勃兰兑斯在论及安徒生童话的影响力时认为,凡天真童稚的东西在本质上具有大众效应。童话用独特的拟人手法,发现小人物的高贵灵魂,找到蕴含着永恒意义的时间与空间。文学创作永远是一种审美选择,童话世界的深度开掘与童话作家生命本身的丰富性相关。对于今天大多数孩子来说,《豆子地大冒险》也许正好可以吸引他们的目光回到大地与村庄,唤醒沉睡的注意力与感性,聆听生灵振翅的声响,触摸土地的脉搏。

(作者:汤素兰,系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