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苦卓绝而又波澜壮阔的抗日战争，带给中华民族悲怆的记忆与沉重的喟叹、浴火重生的气魄与再造乾坤的力量，也给电影艺术家们提供了丰富的素材与灵感的源泉。以此为主题的影片，随社会的演进而萌芽，随巨龙的崛起而生长：其中经典，既压抑着一个民族集体的剧痛，也折射出永恒的公理与正义的呐喊，更承载着心灵的震颤与不屈的抗争。
除却《八千里路云和月》等新中国成立前摄制的不朽佳作，60多年来，抗战题材影片的主题、语言等基本元素发生了位移，既反映出特定时期军事文艺的审美取向和艺术风貌，也呈现出关于人性的思考和礼赞。
纯真年代的英雄抒写
1949年之后的17年间，抗战故事片作为一种对历史的正面书写，通过生动的银幕形象与富有意味的叙述表达，重现了壮阔的战争图景、塑造了一批英雄群像，实现了宣传革命、巩固政权、歌颂英雄、鼓舞人民的话语权威，开创了中国电影的主峰阵地，达到了思想灌输与娱乐元素的水乳交融，呈现出一种雄浑激越而又乐观向上的整体印象。
无论是《回民支队》中的马本斋、《平原游击队》中的李向阳、《地道战》中的高传宝、还是《野火春风斗古城》中的金环和银环、《小兵张嘎》中的嘎子哥、《柳堡的故事》中的副班长李进……他们的音容笑貌都深深地走进了几代人的内心。在漫天繁星的打谷场、训练场，在人头攒动的礼堂、俱乐部，伴随着掌声、惊呼与喝彩，在这些影片胶片转动的分分秒秒中，亿万年轻的灵魂充盈着律动与张力。人们在生活中感受着电影的真实，在电影中体会着生命的甘苦。那是英雄希冀的光影回声，那是英雄崇拜的纯真年代。
改革时期的英雄突破
伴随着改革的脚步和思想的解放，抗战题材故事片呈现出了不同向度上的勇敢探索。《血战台儿庄》《吉鸿昌》《七七事变》等重大历史题材影片表现出了胸襟的包容，突破的勇气为之前所鲜见；《归心似箭》《黄土地》《一个和八个》《红高粱》等不仅在电影语言等方面为中国战争电影在艺术上实现了很大的飞跃和创新，客观上也帮助中国第五代导演实现了由青涩迈向成熟的过渡；《晚钟》《南京大屠杀》《红樱桃》等作品呈现的深沉反思和血泪控诉，则表现出战争电影应该承载的深度和重量。
人们记得《血战台儿庄》中爱国将领王铭章的壮烈殉国，《晚钟》中丝缕不绝的声声晚钟，《归心似箭》里玉贞的勤劳和质朴，《黄土地》中翠巧行走在黄河岸边，誓要参加八路军的倔强与决绝，或许，更记得《红高粱》中余司令粗犷高歌“喝了咱的酒”……它们如此鲜活和灵动！这些为民族精神呐喊招魂的影片，曾经让一代中国电影人为之振臂欢呼，曾经让西方世界为之瞠目结舌，曾经让观众们觉得电影强国的梦想并不遥远。
新世纪以来的英雄受阻
新世纪以来，电影产业化浪潮来势之猛、速度之快在之前任何一个时期都未曾有过。以美国大片为表征的西方影视文化强势来袭，中国电影所经历的诸多变化带给战争电影的启示、冲击和挑战也愈加昭晰和严峻。
除了革命历史题材影片《太行山上》、传记片《张思德》、历史片《东京审判》、谍战片《风声》、喜剧片《举起手来》《斗牛》、剧情片《岁岁清明》以及数字电影《夜袭》《神勇投弹手》等作品给我们留下些许印象之外，更醒目的似乎是《鬼子来了》中的黑色幽默，以及《南京！南京！》《金陵十三钗》中创作者忽略立场的暧昧和游离。纯粹意义上的抗战影片，在五光十色的商业潮流裹挟中不免黯然。
反观这一时期抗战题材电视剧的勃兴，《亮剑》《人间正道是沧桑》《潜伏》《我的团长我的团》等剧均收获了不错的口碑。然而，一些“个案”成功之后，跟风之作一拥而上，将某种令人惊喜的倾向和独特的个性急速演绎为一轮世俗化快餐和同质化梦魇。只学其表，不得要领。于是一些抗战剧中为求收视率，出现了史料失真、改编僵硬和轻浮戏说的尴尬，甚至出现了“手撕鬼子”的荒唐。
全球化语境下的英雄展望
从思想意蕴到艺术形式，上述名垂影史、让人百看不厌的二战经典影片所呈现出的基本形态是：它的确是文化产业链中的重要一环，但绝不仅仅是娱乐消费的营销媒体，也不仅仅是传送价值的艺术工具，甚至不仅仅是沟通历史与未来的文化纽带，在当今的全球化语境中，它更多地表征和承载着一个民族和一种文化艺术所必须展现出的尊严与权利。
在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我们的心理沉浸在宏大的民族腾飞的期许中，热盼着得到更多的启发、联想和满足，我们渴望银幕语言、荧屏语言的审美演变与情感召唤能齐头并进，推动整个文艺风格进入自由的王国，带动观众的英雄观和真善美情感的波澜起伏。由此，我们不得不进而盼望：某种价值标准得到确立而不是模糊；某种美学追求真正美化而不是硬化；某些蕴藏潜力的创作动机能够破茧而出而不是揠苗助长；某些行业底线真正坚不可摧而不是水银泻地；具象而鲜活的“英雄”能够成为影视文艺从各个向度发起的不间断的冲锋，直至抽象而伟岸的“英雄”再度成为全军全民精神的摇篮、重镇与彼岸。
凡此种种，不应只是停留在幻想或回忆中的蒙太奇。我们没有理由盲目乐观，但依然值得满怀期待。
（《解放军报》2015年08月18日 09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