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捷生回忆:父亲贺龙骨子里的侠肝义胆

来源:中国军网作者:贺捷生责任编辑:董玥
2017-03-23 10:36

绝大多数死在了革命的路途上

我说两个例子。先说早年写下《跟着常兄赴疆场》的我堂叔贺锦斋,原名贺文秀。他的父亲与我父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爷爷,一奶同胞,一个在故乡洪家关做裁缝,一个做教师,家里都穷。在那个“黑夜茫茫风雨狂”的年代,父亲穷,儿子自然也穷,因此我父亲在1916年揭竿而起,踏上了死不回头的革命道路。比我父亲多读了几年书的贺锦斋,景仰堂兄敢作敢为,1919年毅然决然加入了我父亲的队伍。他开始给我父亲当卫士,逐渐升为营长、团长,和我父亲在战争中堂兄堂弟,肝胆相照;到南昌起义时,已升任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军第一师师长,成了我父亲的左膀右臂。

在起义战斗中,根据我父亲下达的命令,他率领有众多桑植子弟任各级军官的第一师,向敌第五路军总指挥部发起进攻。用一个师对付一路军,那真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他们打得最艰难,最顽强,也最残酷。昼夜激战四小时,终于歼敌一部,迫使余部投降。起义军南下潮汕途中,第一师又参加了瑞金和会昌战斗,同样战绩辉煌。南昌起义军被打散后,为了找党,他追随我父亲也到了上海。父亲说秀弟,党我找到了,你先回湘西去,把部队打散后回到老家的官兵收拢起来,我随后就到。年关临近时,我父亲和周逸群回到荆江地区,监利与贺锦斋在短短几个月里组织的游击队会合了。十几天后发生的“年关暴动”,之所以震动三湘,就因为有他这支部队密切配合。

1928年上半年,我父亲收编地方武装3000多人,正式成立湘鄂边工农革命军,即后来的红四军,自己任军长,第一师师长的重任再次落在贺锦斋肩上。8月下旬,父亲率部抵达石门,频频扫荡团防武装和税务机关,所向披靡,声势越来越大。9月初,由于出了叛徒,红四军遭到敌十四军教导旅李云杰部和多股团防武装合围,军参谋长黄鳌壮烈牺牲。9月8日夜晚,敌收缩包围圈至石门泥沙镇。为掩护我父亲率主力部队突围,贺锦斋亲率警卫营和手枪连撕开包围圈,打退敌人潮水般的一次次进攻,直至中弹牺牲。

贺锦斋战死疆场,父亲深为悲痛,几十年都为他感到惋惜。想想吧,一个南昌起义主力部队叱咤风云的师长,如果他能活下来,活到革命胜利的那一天,他该在我们这支军队的什么位置上?要知道,共和国十大元帅,有包括我父亲在内的7位元帅,都是直接或间接从南昌起义的部队中走来的。其中的林彪,当时只是一个连长。

再说王炳南。当前,在桑植,他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比我父亲还大4岁的王炳南,白族,出生在桑植袁家坪,1919年与贺锦斋同年加入我父亲的队伍。在这之前,他的过人之处,是给牲畜治病,手到病除,出神入化。桑植和周围几个县的老百姓崇拜他到了什么程度?到了把他的名字写在红纸上,贴在猪圈和牛圈的门楣上,用来辟邪。1975年我重走长征路,到湖北恩施一带寻找红军的踪迹,看到一些偏僻农家依然在猪圈里贴着“王炳南在此”的红字条,每逢初一、十五都给他烧香,求他保佑六畜兴旺。按说像他这样一个民间知识分子,凭着一身医术,无论在什么年代都衣食无忧,但他也跟着我父亲走了。因为他和我父亲一样高大威猛,又性情豁达、办事严谨,不久即当连长。南昌起义的时候,他代理团长,率部坚守牛行车站,堵截北援之敌,立下了头功。最后在我父亲的部队任独立师师长和主力师参谋长。但夏曦来到湘鄂西后,大抓改组派,搞肃反扩大化。因他仗义执言,拒不诬陷自己的同志,1933年5月被非法逮捕,6月被错杀于鹤峰县麻水板栗树坪,年仅41岁。

贺锦斋和王炳南,都是桑植儿女精英中的精英,他们冲锋陷阵,英勇善战,终成我父亲的爱将。当他们战死沙场后,山河同悲,青史留名。但一支军队主要是由士兵组成的,这便决定了更多的人默默无闻。在桑植,那么多人跟着我父亲走,经历了那么频繁、那么惨烈的战斗,大部分人倒下了。这些人有的在烈士名录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有的连名字也没有,成了石沉大海的人。尤其1935年7月在甘孜改编为红二方面军的红二、六军团,为掩护中央红军,晚一年从桑植刘家坪长征,过草地的时候,连草都被前面的部队吃光了,饿死或因无力求生而陷进沼泽地里的人,谁记得他们?解放后军队评衔授勋,江西兴国、湖北红安等成了著名的将军县,桑植原本最有理由成为将军县,但除了我父亲被授予共和国元帅,被授予将军衔的,竟凤毛麟角、寥若晨星。到这时,故乡的人才惊愕地发现,桑植被我父亲带走那么多人,但被他带到共和国灿烂星空下的,屈指可数。换句话说,跟随父亲打天下的桑植儿女,绝大多数死在了革命的路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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