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留在高原 记忆留给雪山
■李金朝 解放军报特约记者 刘晓东
退伍老兵合影留念。刘晓东 摄
当阿里高原的雪打在脸上时，新疆军区某团一级上士王世强，总会想起19岁那年的冬天。那是王世强戍守高原的第一年，强烈高原反应让他彻夜难眠。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他问自己：“我能坚持下来吗？”
16年后，答案写在王世强黝黑的脸庞和布满老茧的手上。就在十几天前，这位一级上士脱下了军装，向雪山告别。
铁门被推开，发电机房的轰鸣声响彻耳畔。那天，王世强蹲在一台设备旁，正在抓紧时间向下士韩仲林传授自己的检修经验。“接口要磨亮，密封胶得捂热。高原的低温不饶人，一点都马虎不得。”他的声音沙哑，每个字都被“铆”进轰鸣声中。
敞开的工具箱中，有一把缠着胶带的旧钳子，钳口有个醒目的缺口。
“这把钳子跟着我10多年了。”王世强拿起钳子，眼中满是珍惜。“班长，这缺口怎么来的？”韩仲林问。王世强停下动作，摩挲着钳身，眼神像望见了很远的地方。
那年大雪封山，发电机半夜趴窝。零件短缺，王世强和战友仅凭几把工具“硬修”。他用这把钳子拧开冻住的接头、剥电线皮，手指冻得没知觉，全凭感觉拧。翌日凌晨，机器重新轰鸣，他和战友累得瘫坐在地上，相视而笑。
钳口的缺口，就是那时留下的。
放下钳子，王世强掏出一本笔记本，递给韩仲林：“设备有啥脾气，故障怎么排，都写在这里了。”韩仲林郑重接过这个笔记本。
王世强拍了拍韩仲林的肩，看向轰鸣的机组：“我走了。你们要静下心来守好它们。”
第二天清晨，巡逻队伍顶风出发。风雪刮得人睁不开眼，王世强走在前面，跋涉雪海。这条往返几十公里的路，他走了16年。
在一片碎石滩，王世强停下，拂开积雪，露出一块褐色石头。“这是‘路标石’，以后走到这儿，要格外小心。”他向战友们示范如何踩稳石块通过，来来回回示范了好几遍。
来到中途的观察点板房，推门迎来阵阵暖意。王世强摸了摸取暖设备，仔细查看接口，提醒战友随时检修。“过去这里是‘漏风房’，战士歇脚，连口热水都没有。”后来，王世强和战友们一镐镐刨开冻土，扛来材料，建起这个“温暖驿站”。
下午，巡逻队抵达界碑，“中国”二字在阳光下分外耀眼。王世强站在界碑前，缓缓举手敬礼，16年的风雪在那一刻凝成他眼中炽热的光。
告别的日子到了，王世强天不亮就起床，默默清扫营区的积雪。他钻进大棚，为绿油油的白菜、挂果的西红柿再浇一次水。
欢送会在食堂举行，战友们默默围着王世强，红了眼圈。宣读命令，念到“王世强”时，他迈步出列，庄严敬礼，缓缓卸下肩章、领花。
紧接着，王世强转身，面向战友，面向雪山，面向飘扬的五星红旗，举起右手，敬上最后一个军礼。风雪落向他卸掉军衔的肩膀，眼泪滑落面颊。
那把有缺口的钳子，留在了工具箱；那块“路标石”，守在巡逻路旁；一棚“扎根菜”，在大棚中拔节生长……老兵把16年韶华留在高原，记忆留给雪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