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兰草的“重生”之路
■罗孝平
1939年秋天，张思德带着全班战士匆匆行军，一个趔趄，差点被一丛野草绊倒。一位老乡说：“这是马兰草，毛驴要是被它缠住腿脚，都很难脱身，都叫它‘扯倒驴’！”
马兰草是陕北常见的野草，峻岭上、山林里、荒地中，到处都有它的身影，到处都是它的家。
彼时，陕甘宁边区处于“围剿”封锁中，部队没有稳定的给养，物资十分匮乏，尤其是纸张紧缺。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曾在《西行漫记》中写道：“世界上可还有什么学校因为纸张缺少的缘故，只得用敌人宣传品的背面来做笔记簿的？”他的妻子也惊叹：“哪怕一张最普通的纸都是最奢侈的东西。”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路在脚下，一往无前。
行军休息的时候，张思德盯着马兰草出神，长长的叶子，柔韧性这么强：“这草也许可以打草鞋。”老乡说：“马兰草叶子割手，上面还有小刺，牛羊都不吃，打草鞋扎手，穿起来扎脚。”快到宿营地的时候，张思德割了一捆马兰草背在身上，下定决心试一试。
巧的是，这一年的秋天，陕甘宁边区振华造纸厂的技师华寿俊也差点被马兰草绊倒。看着漫山遍野生长的马兰草，华寿俊“放下锄头，两条浓黑的眉毛一皱”，进而心中一喜：如果把这种草作为造纸的原料，不但成本低廉，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马兰草，这种在荒凉大地上生生不息的野草，进入了革命者的视野，开启了“重生”之路。
张思德成功了。晒干，用水泡透；蒸一蒸，再晒干……经过一系列处理，马兰草叶子变得柔软，编出的草鞋耐穿又不磨脚。
华寿俊也成功了。将草切成寸许，用碱法处理纤维，打浆，过滤，晒纸……经过两个多月的努力，淡黄色的马兰纸造出来了。
离离原上草，青了黄，黄了青。千百年来无声无息的马兰草，遇见了一支“为人民服务”的革命队伍。从此，它像一批批牢记宗旨、永葆初心的革命者一样，不怕牺牲、勇于奉献，以独有的姿态融入民族解放的历史洪流。
1942年，军委警卫营和中央教导大队合编为中央警备团，张思德由班长改为战士。他没有任何怨言，诚恳地说：“当班长是革命需要，当战士也是革命需要。”教导员说，张思德跟那马兰草一样，拿来打鞋是好样的，拿去造纸也是好样的。
1944年5月，当毛泽东将“甲等劳动英雄”奖章颁给华寿俊时，延河两岸的马兰草正抽出新芽。谁能想到，这种在荒原上有着顽强生命力的野草，可以被用来制作纸张，托举起《论持久战》的智慧、《白毛女》的呐喊、《整风文献》的锋芒……
“马兰纸虽粗，印出马列篇。”中央为开展整风运动，要求边区干部人手一册《整风文献》。整风文件和文献是用马兰纸印刷的，《列宁选集》、毛泽东著作、《解放日报》也是用马兰纸印刷的。翻身得解放的劳苦大众，从共产党人手中接过的土地证，也印在马兰纸上，更印在老百姓的心上。
作家袁静说：“为了学习群众语言、了解群众生活，我用边区造的马兰纸订成小本本，走到哪儿记到哪儿……”她的《刘巧儿告状》就写在马兰纸上，唤醒了群众，弘扬了新风。
脚比路长，人比山高。一支穿着用马兰草打的草鞋的革命队伍，在中国大地上浴火重生、淬火成钢，所向披靡、无往不胜。一簇马兰草，摇曳着中国革命的历史风云……
1944年9月，会用马兰草编草鞋的张思德牺牲后，毛泽东参加张思德追悼会，并作了题为《为人民服务》的演讲。《为人民服务》，道出了党和人民军队的宗旨。这一宗旨，后来写进了党的七大政治报告《论联合政府》中。七大的文件都是用马兰纸印刷的，“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刻入党心、深入人心，永不变质、永不褪色。
如今，中共七大会址内，依然摆放着植物盆景——马兰草；延安革命纪念馆展柜中，用马兰纸印制的七大代表证已经脆化。沧海桑田，精神不灭。草鞋和马兰纸早已汇入中国革命的历史长河，但马兰草那段艰难的“重生”之路，镌刻在共产党人的红色记忆里，跨越时空，历久弥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