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作快览:石钟山短篇小说《兵车行》

来源:解放军文艺微信公众号责任编辑:张硕
2015-10-31 09:18

狼很快又包围上来,这次有好几只一起跳上机器盖子,争先恐后地向我们示威。我感受到了它们的威胁,把身子尽力向车座靠去,手下意识地摸到了座位下方的一个扳手,沉沉地握在手里。刘老兵也弯下身子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摸到了一根钢筋做的撬棍。刘老兵用脏话给自己壮胆,我听到他咒骂着:“妈的!妈妈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刘老兵便和我不停地说话,仿佛我们弄出的声音会帮我们解除眼前的灾祸一样。刘老兵这会儿话也变得多了起来,他片断地给我讲述了这么多年跑大草原所经历过的事:夏天时,草原上布满了沼泽地。车很容易陷下去,如果遇不到过路车,只能通过雷达站来等救援。天热又渴,刘老兵就曾经喝过沼泽里的水,喝得肚子疼,回到团部还要到卫生队吃打虫子的药。刘老兵说如果不吃药,沼泽里的小虫子就会在肚子里长大,闹腾得你天天肚子疼。这些都是比刘老兵更老的老兵告诉他的,他如今又把这话讲给我听。

我们聊着陷入沼泽地的经验,可眼前的这些狼怎么对付呢?

刘老兵也没遇到过这种阵势。他说从前在雪地里跑夜路,也会遇到狼群,不过车是开着的。狼群会跟着车跑,但跑上一阵,狼就没力气了,便不再继续跟。有时,还会遇到一些傻狍子。之所以说它傻,是因为狍子不知道躲车,顺着车灯跑,最后就被车撞倒了。然后开车的人会下车,把狍子扔到车厢里,到了雷达站美美地吃上一顿狍子肉。

我们没有再继续说这些美妙的故事。眼前的狼们显然失去了耐心,它们开始在车上车下使劲折腾,有几只在前风挡玻璃上跳来跳去,有几只蹿到了汽车两侧的脚踏板上,站起身来,用爪子不停地抓挠车门,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我和刘老兵用手死死地抓紧车门把手。仿佛一不留神,狼就会打开车门钻进来。

我用颤抖的声音说:“班长,你抽烟吧……狼怕光,兴许能吓走它们。”

刘老兵听了我的话,赶紧把握在手里的撬棍放下,双手抖抖地卷起烟来,然后划燃火柴吸烟。果然,狼见了光不那么疯狂了,有点迷茫地看着驾驶室里的我们。在这一刻,我才感觉到光明是如此的重要。烟头上那一点明明灭灭的火,让我感受到了巨大的温暖和安全。

刘老兵受到了启发,就再接再厉地拼命吸烟,呛得他和我不停地咳嗽。尽管如此,狼仍不离不弃地守在车旁,只是离我们不那么近了,远远地和我们对峙着。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现出一缕白色。

刘老兵呼了口气,接着又骂了一声:“妈的,天就要亮了。”

他已经抽不动烟了。只是一根接一根地划着火柴,足足把一盒火柴都划光了。

天突然一下就亮了。

头狼站在远处的高坡上,发出一声长叫,四面八方的狼都来汇集,它们站在头狼周围,心有不甘地望着我们的车,还有车里的人,最后才恋恋不舍地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在这工夫里,我数了数狼的数量,数到三十九时,它们已经看不见了。我粗略估算了一下,这群狼不会少于五十只。

快到中午时,雷达站的车终于找到了我们。我们原本应该在天亮之前赶到,雷达站的工作人员没有在预计时间见到我们,便推断我们的车一定是抛锚了,于是顺路找来。

我们抛锚的车被拖拽着向雷达站驶去。

在我离开雷达部队之前,又跑过几次草原。我经历了沼泽地,那时我还特意下车,看了看沼泽地里的污水,那里面果然游动着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微生物。我想起刘老兵讲过的关于喝沼泽地污水的故事,几乎让我作呕。

秋天的时候,我考上军校离开了草原。

许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想故地重游,却始终没有实现。草原逐渐变成了我的梦想。现在我经常开车穿梭在京城的各种环路上,在夜晚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我时常会想到那雪原的夜路,还有狼群。有多少次我都在想,如果此刻我不是在北京的环路上,而是行驶在内蒙古的雪原,而又有一群狼围在我的周围,那又该是怎样一番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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